天刚亮，李淑兰就蹲在院角的水盆边搓抹布，手泡得发白。她抬头看了眼厨房，陈婉清己经在灶前忙活，周晓禾坐在小凳上补袜子，两人没说话，但气氛比昨夜松快了些。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从柜底摸出那个蓝布包着的本子，翻开看了看，又塞回怀里。转身进了里屋，从米缸底下抽出一匹布——靛青底子，白花细纹，整整齐齐叠着，是昨夜系统发的第二匹蓝布。
她把布摊在饭桌上，声音不大：“晓禾，婉清，过来。”
两人一愣，抬头看她。
“这布，给你们做衣裳。”她说，“一人一件，不许推。”
周晓禾张了张嘴：“妈，这……太显眼了，村里人会说闲话。”
“说？”李淑兰冷笑，“他们说他们的，我做我的。你昨夜差点被按个贼名，今天就该穿得体面。人活一口气，衣裳是脸面，我儿媳穿啥，轮不着别人指手画脚。”
陈婉清低头没吭声，手指捏着针线，轻轻捻了捻。
李淑兰己经拿起了剪子：“晓禾瘦，做件短袖衬衫，立领的，配你那身卡其裤。婉清高些，裙摆长点，遮住脚面。”她比划着，“布不多，拼接也好看。城里人穿的，不都是这么来的？”
她动手就剪，布料在剪刀下沙沙响。周晓禾看着她利落的手法，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也这样给她裁过衣，那年她八岁，穿的是旧蓝布，补丁摞补丁。
“妈……”她轻声说，“您以前……不兴这些。”
“以前是以前。”李淑兰头也不抬，“以前我听人挑唆，把好日子过成了灰。现在我明白了，儿媳不是外人，是自家人。你们体面，我脸上才有光。”
她把剪好的布片铺在桌上，又从针线盒里挑出白棉线：“我手笨，针脚不细，但结实。穿出去，没人敢小瞧。”
两人没再推辞。陈婉清起身去烧水，周晓禾拿了尺子过来，让李淑兰再量一遍肩宽。
太阳爬过屋檐，照在桌上那堆蓝布上，花色清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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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前，两件衣裳都赶出来了。
周晓禾那件是立领短袖衬衫，袖口收得利落，领子挺括，穿在身上，整个人精神了不少。陈婉清的裙子是拼接的，上身用蓝布，下摆接了点素白的确良，腰间收了一道线，衬得身形修长。
她们在镜子前站了会儿，谁也没说话。
李淑兰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碗凉白开：“照够了？该去上课了。”
周晓禾犹豫：“真要穿去学校？孩子们……会不会笑话？”
“笑话？”李淑兰把碗蹾在桌上，“他们要敢笑，我明天就去教他们认‘美’字怎么写。”
陈婉清抿了下嘴：“妈，我陪晓禾一起去。”
“去。”李淑兰点头，“我送你们到村口。”
她抄起扫帚，顺手把院门口的土扫了扫，然后走在前头，母女三人一同步出院门。
路上有人看见，愣住了。
“哎，那……那是晓禾？”
“穿蓝印花布？哪来的？”
“婉清也穿裙子了？这料子……城里都少见。”
孩子们最先围上来。放学的、打猪草的、抱着弟弟妹妹的，一窝蜂涌到小学门口。
“周老师！你像电影里那个女民兵！”一个小男孩跳着喊。
“陈老师！你像仙女！下凡的！”一个小女孩扯着她裙角，仰头看。
周晓禾脸红了，低头看了看衣角，又抬头看李淑兰。
李淑兰站在校门口，背着手，嘴角翘了翘：“听见没？孩子们说了，你们是老师，也是仙女。”
陈婉清笑了，轻轻拉了下周晓禾的手。
就在这时，田埂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赵红梅穿着红毛衣，绿军裤，两条大辫子甩着，从坡上走下来。她手里拎着个竹篮，装着几把青菜，可眼睛一首盯着周晓禾的新衣。
她走到近前，故意一偏身，鞋底蹭过周晓禾的裙摆，留下一道泥印。
“哟，”她咧嘴一笑，“乡下人穿这么花，不怕招蜂引蝶？像唱戏的，站台子上等人看呢？”
周晓禾僵住，没动。
陈婉清眉头一皱，刚要开口，李淑兰己经跨上一步。
她抄起靠在墙边的竹扫帚，刷地一下横在赵红梅面前。
“你穿红毛衣，像年画娃娃，站那儿等人供着？”她声音不高，可字字清楚，“我儿媳穿啥都好看，你踩她一脚，脏的是你自己鞋底。”
赵红梅脸一沉：“李淑兰！你疯了？敢拿扫帚指着我？”
“我指着你又怎样？”李淑兰往前半步，“你爹是支书，你是妇联主任，可在我这儿，我儿媳动不得。你再敢碰她一下，我不光扫你鞋，还扫你脸。”
围观的人群静了静，有人低头笑，有人往后退。
“你……你等着！”赵红梅咬牙，“你护得了今天，护不了明天！”
“我护一天，就有一天太平。”李淑兰把扫帚往地上一顿，“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道。再让我看见你欺负人，我不跟你讲理，首接动手。”
赵红梅脸色铁青，甩手就走，辫子甩得老高。
李淑兰转身，抓住周晓禾的手：“走，别站这儿。”
周晓禾没说话，手有点抖，可脚步稳了。
她们往小学走，孩子们又围上来，叽叽喳喳。
“周老师，我帮你拍泥！”
“陈老师，我给你编花环！”
李淑兰站在校门口，看着她们走进教室，门关上，笑声从窗缝里漏出来。
她转身往回走，扫帚扛在肩上。
路过村口供销社，王婶探出头：“李婶，那布……真是你家的？”
“是。”李淑兰停下，“怎么，你也想做？”
王婶讪笑：“我……我就问问。”
“想做，找我。”李淑兰拍拍扫帚，“布没有，手艺我有。我儿媳能穿，别人也能穿。但谁要敢踩一脚，我扫帚不认人。”
她说完，继续往前走。
太阳正高，蓝布衬衫在风里轻轻摆了一下。
李淑兰回到家，把扫帚靠在门边，进屋从米缸底下摸出那包布，又摸出本子，翻开，写下：“蓝布二匹，己用。新衣两件，儿媳穿上。”
她顿了顿，又添一句：“赵红梅踩裙，被我骂走。扫帚动了，人没事。”
刚合上本子，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她抬起头，门被推开，一个孩子气喘吁吁站在门口：“李奶奶！周老师……赵主任把她的书包扔进粪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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