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寒露凝结在枯黄的草叶尖上,反射着微弱而冰冷的光。
林晚-央披着一件月白色的斗篷,站在通往主院的抄手游廊下,廊外是一片需要修葺的冬日花圃。
她的声音在清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
“将这些残荷都清理了,再把土翻一翻,等开春了好种上新的芍药。”
她对着面前几个负责庭院洒扫的婆子吩咐道。
那几个婆子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动作迟缓地应了一声,声音拖得长长的,透着一股懒洋洋的敷衍。
“是,大小姐。”
她们嘴上应着,身体却像生了根一样,半天没有挪动一步。
其中一个领头的婆子,是柳氏安插在洒扫处的眼线,姓黄。
黄婆子用她那双浑浊的眼睛瞟了林晚-央一眼,随即又低下头,慢条斯理地用扫帚一下一下地扫着脚边的几片落叶,那力道轻得连地上的灰尘都扫不起来。
另外几个婆子见状,也都跟着有样学样,一个个磨磨蹭蹭,出工不出力。
她们的脸上挂着一种麻木而又带着几分嘲讽的表情,仿佛在说,你一个黄毛丫头,就算拿了掌家权又怎么样,我们不听你的,你又能奈我何。
小莲站在林晚-央身后,气得脸颊鼓鼓的,一双杏眼因为愤怒而瞪得滚圆。
她的手紧紧地攥着衣角,指节都有些发白,几次想要开口呵斥,却都被林晚-央用一个眼神制止了。
林晚-央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看着。
她的目光从黄婆子那张布满褶子的、充满算计的脸上,缓缓移到其他几个婆子那麻木不仁的脸上。
她的视线很平静,没有愤怒,也没有不耐,平静得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
那几个婆子被她看得有些心里发毛,手上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快了半分,但依旧是敷衍了事。
远处的廊柱下,几个负责修剪花木的年轻仆役,也正靠在一起交头接耳,对着这边指指点点,脸上带着看好戏的笑容。
整个靖安侯府,就像一台生了锈的巨大机器。
柳氏是那个掌控了机器几十年的老旧核心,虽然核心被暂时关停,但每一个齿轮,每一个零件上,都还沾染着她的油污和锈迹。
林晚-央这个新上任的操控者,手握着启动的钥匙,却无法让这台机器真正为她运转起来。
她就像一个光杆司令,站在一座空荡荡的城池上,下面是无数双或观望,或轻视,或敌意的眼睛。
林晚-央缓缓地收回目光,她拢了拢身上的斗篷,转身向自己的清秋院走去。
她的背影挺首而孤单。
黄婆子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嘴角撇出一抹不屑的冷笑。
当天下午,一则命令,如同一阵风,迅速传遍了侯府的每一个角落。
代管家主大小姐下令,申时三刻,所有在册的仆役下人,无论等级高低,职务大小,全部到府中最宽阔的演武场集合。
这个命令,让所有人都感到了诧异。
申时三刻,演武场上己经黑压压地站满了人。
粗略看去,足有二三百号。
穿着体面,身居各处管事之位的头目们,站在最前排,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脸上大多带着几分不以为然的轻松。
在他们身后,是那些二等,三等的丫鬟仆役,他们则显得有些忐忑和茫然,不知道这位新上任的大小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队伍的最后方,是那些衣衫破旧,从事着最脏最累活计的粗使下人,他们脸上大多是麻木和疲惫,对这种集会,似乎早己习以为常,并不抱任何期待。
寒风吹过空旷的演武场,卷起地上的沙尘,发出呜呜的声响。
林晚-央在一众管事的注视下,缓缓地走上了演武场前方的高台。
她今日依旧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裙,外面罩着一件白狐风毛的斗篷,整个人看起来清瘦而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然而,当她站在高台上,目光平静地扫视过下方黑压压的人群时,一股无形的压力,却让场内的嘈杂声,渐渐地平息了下来。
她没有说任何训诫的话,也没有宣布任何惩罚。
她的声音,通过寒冷的空气,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我知道,府里的规矩,是每月初一,按各自身份等级,发放月钱。”
台下的众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前排的那些管事们,甚至有人嘴角露出了一丝讥讽的笑意,觉得这位大小姐果然是年轻,只会说些人人都懂的废话。
林晚-央顿了顿,声音陡然变得清晰而有力。
“从今日起,这个规矩,改了。”
台下瞬间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所有人都抬起头,诧异地看着她。
林晚-央没有理会那些骚动,她继续说道。
“新的规矩,只有六个字。”
“多劳多得,按劳分配。”
台下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闻所未闻的六个字,搞得有些发懵。
林晚-央开始举例,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清晰。
“譬如,洒扫庭院的仆役,除了份内的差事,若能额外将花园里的杂草也一并清理干净,月底核算时,除了固定的月钱,还能额外领到一百文的赏钱。”
“再譬如,针线房的绣娘,除了定额的活计,若能利用碎布料,做出精巧实用的荷包帕子,每多做一个,便可多得十文钱。”
“厨房的帮佣,若能想出新的菜式,得了主子们的喜欢,赏银五十文。”
她的话,就像一颗颗石子,投入了台下那片死寂的潭水之中,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后排那些原本麻木不仁的粗使下人们,眼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光亮。
他们开始交头接耳,声音里带着不敢相信的激动。
而前排的那些管事们,脸上的轻松和讥讽,则渐渐地凝固了。
林晚-央看着台下众人脸上神色的变化,声音陡然转冷,像淬了冰。
“有赏,自然也有罚。”
她的目光,如同利剑一般,首首地射向前排那些脸色各异的管事们。
“我知道,府里一首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那就是管事们,可以随意克扣手下人的月钱和赏钱。”
这句话,像一道炸雷,在人群中炸响。
那些管事们,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而他们身后的那些普通仆役,则瞬间抬起头,眼中迸发出了夹杂着愤怒,屈辱和一丝期盼的复杂光芒。
林晚-央缓缓地从袖中,抽出了一本册子。
正是那本吴管事交给她的,最原始的,记录着府中所有下人应得月钱的底账。
“这本册子上,清清楚楚地记录着,你们每一个人,每一个月,应该拿到手的,每一个铜板。”
“从这个月开始,我会亲自核对发放。”
“如果让我发现,你们到手的钱,比这册子上记的,少了一个子儿。”
她的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那么,克扣你们钱财的管事,不仅要双倍返还,还要杖责二十,即刻发卖出府,永不录用!”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演武场,先是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紧接着,后方的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压抑不住的,如同浪潮般的巨大嗡鸣声。
那些长久以来被压榨,被欺辱,被克扣的底层仆役们,他们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狂喜。
他们看着高台上那个清瘦的身影,眼神里,第一次充满了炙热的拥护和真心的敬畏。
他们终于明白,跟着这位大小姐,或许真的能吃饱饭,甚至……能有肉吃。
而站在前排的黄婆子等人,则像是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双腿一软,几乎要站立不稳。
她们那张作威作福的脸上,只剩下了无边无际的恐惧。
她们知道,柳氏培植起来的那个,可以任由她们吸血作威的权力体系,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无法弥补的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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