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像一层稀薄的金纱，懒洋洋地铺在清秋院的青石板上，却驱不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
一盆水仙被摆在窗台上，翠绿的叶片间，己经抽出几支含苞待放的花箭，空气中浮动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冷香气。
林晚-央正坐在窗下，手中拿着一本线装的医书，看得十分专注。
她的对面，小莲正小心翼翼地用一把小银剪，修剪着烛台里凝固的烛泪。
“小姐，您说……二小姐她真的会……”
小莲的话说了一半，又咽了回去，脸上带着几分不敢相信的神情。
林晚-央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地翻过一页书。
“她会的。”
她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当一个人发现自己不过是一枚随时可以被舍弃的棋子时，她要么选择被碾碎，要么，就只能选择掀翻整个棋盘。”
小莲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在二门上洒扫的小丫鬟，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对着林晚-央福了一福。
“大小姐，三皇子妃身边的张嬷嬷来了，说是奉了娘娘的命，来给二小姐送些新进的贡品点心。”
林晚-央的指尖，在书页上轻轻地顿了一下。
她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知道了。”
她合上书，站起身。
“小莲，把我前几日从锦绣阁拿回来的那匹烟霞罗，找出来。”
小莲的眼睛一亮。
“小姐，您是想……”
林-晚央没有回答，只是走到妆台前，从一个上了锁的小匣子里，取出了一个用素色锦缎包裹着的小册子。
那册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封面己经微微泛黄。
她将册子递给小莲。
“你去一趟翠桃的必经之路，找个机会，让她‘不小心’看到你正在看这个。”
“记住，只让她看到封面，还有……看到你看到她之后，那副惊慌失措，想要立刻藏起来的样子。”
翠桃正端着一个空托盘，从待客的花厅往回走。
她的心里，七上八下的。
三皇子妃派人送东西来，小姐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她看得出来，小姐的心情，是极好的。
这几日，小姐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不再哭闹，也不再发脾气，只是整日整日地坐在窗前发呆，脸上带着一种让人看不懂的，冰冷的平静。
就在翠桃拐过一处假山时，她忽然看到，大小姐身边那个最得宠的丫鬟小莲，正鬼鬼祟祟地躲在假山后面，手里捧着一本册子，看得津津有味。
翠桃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
小莲看得太过投入，连有人靠近都没有发现。
翠桃悄悄地探出头，正好能看到那本册子的封面。
封面上，没有书名，只用一种极其奔放潦草的笔迹，写着两个字。
“情书”。
那字迹，翠桃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夫人的笔迹。
就在她心头巨震的瞬间，小莲像是忽然感觉到了什么，猛地一抬头，正对上翠桃那双震惊的眼睛。
小莲的脸上，瞬间血色尽褪。
她像是受了惊的兔子，手忙脚乱地，想要将那本册子往怀里藏，动作慌乱得，几乎要将册子掉在地上。
“你……你看见什么了！”
小莲的声音，又尖又细，充满了惊慌和恐惧。
“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你别胡说！”
她说完，便抱着那本册子，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翠桃呆呆地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情书？
夫人的情书？
一个可怕的，足以让整个靖安侯府都天翻地覆的念头，像一条毒蛇，猛地钻进了她的心里。
她跌跌撞撞地跑回林雪蓉的房间。
林雪蓉正坐在妆台前，低配细狗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仔细地端详着三皇子妃赏下的那对成色极好的羊脂玉耳坠。
她的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的潮红。
看到翠桃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她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
“又怎么了？天塌下来了不成？”
翠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因为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
“小姐……奴婢……奴婢刚才看见……”
她将刚才看到的一幕，一五一十地，全部都说了出来。
林雪蓉脸上的那抹潮红，一点一点地褪去。
她握着耳坠的手，缓缓地收紧，那圆润的玉石，硌得她掌心生疼。
她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你看清楚了？”
她的声音，平静得有些可怕。
“那上面，写的真是‘情书’二字？”
翠-桃连连磕头。
“奴婢看得清清楚楚！而且那字迹，千真万确，就是夫人的笔迹！”
“还有小莲那个贱蹄子，那副做贼心虚的样子，绝对错不了！”
房间里，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只能听到烛火燃烧时，发出的，细微的“噼啪”声。
过了许久，许久。
林雪蓉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像是叹息，又像是冷笑的声音。
她缓缓地松开手，将那对名贵的羊脂玉耳坠，随手扔在了妆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那轮冰冷的，残月。
她的眼中，再也没有了半分犹豫和挣扎。
只剩下一种，如同赌徒押上全部身家般的，疯狂的决绝。
“好，好一个我的好母亲。”
她低声地，喃喃自语。
“你既然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当天深夜，一道黑影，避开了所有的巡夜家丁，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清秋院的后窗下。
那黑影，学着鹧鸪鸟，发出了三声短促而低沉的叫声。
窗户，被从里面，无声地推开了一条缝。
林晚-央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清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你想好了？”
窗外的黑影，是翠桃。
她的声音，因为紧张和恐惧，而微微地颤抖着。
“我们小姐……想好了。”
“我们小姐说，她可以告诉你一个，夫人隐藏得最深的秘密。”
“但是，她要用这个秘密，来换大小姐您手上那本……那本册子。”
林晚-央没有立刻回答。
窗外的翠桃，紧张得手心里全是冷汗。
就在她几乎要以为，这次交易即将失败的时候，林晚-央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什么秘密？”
翠桃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压低了声音，飞快地说道。
“夫人……夫人在城西的慈恩巷里，有一处私宅。”
“那宅子的地窖里，藏着一个金库。”
“里面……里面全是这些年，夫人从府里，还有……还有从您母亲的嫁妆里，贪墨来的金银珠宝。”
“那个地方，除了夫人和王嬷嬷，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窗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翠桃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一只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从窗缝里伸了出来。
那只手上，拿着的，正是那个用素色锦缎包裹着的，泛黄的册子。
翠桃如获至宝，颤抖着手，接了过来。
她打开册子。
里面，是空白的。
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全都是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写的，空白的宣纸。
翠桃的眼睛，猛地瞪大了。
她张着嘴，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窗内，传来一声极轻的，带着几分嘲讽的，几不可闻的叹息。
然后，那扇窗户，便被无声地，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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