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晨光总带着点清冽，苏阳刚把书包甩在椅子上，就看见林溪己经坐在位置上了。
她面前摊着物理笔记，指尖捏着支粉色的笔，正低头帮小冉标三角函数的公式——小冉总记混二倍角符号。
林溪昨天特意在笔记本上画了个小表格，用红笔标“正”、蓝笔标“负”，连备注都写得工工整整。
“林溪姐，这个‘sin2α=2sinαcosα’，是不是不管α在哪个象限都能用啊？”小冉凑过去，手指轻轻点在表格上，兔子玩偶放在腿边，耳朵蹭到了林溪的帆布包。
林溪抬头时，嘴角先弯了弯，耳尖还带着点浅红：“对，二倍角公式是通用的，不过要注意后面求三角函数值的时候，得看α所在的象限定符号。”
她伸手拿过小冉的草稿纸，笔尖在纸上快速画了个单位圆，“你看，比如α在第二象限，sinα是正的，cosα是负的，乘积就是负的，所以sin2α就是负的……”
王浩凑过来瞥了一眼，挠着头笑：“林溪姐，你这方法比明雪姐还首观！我上次听明雪姐讲，脑子都快绕成浆糊了，你一画单位圆，我立马就懂了！”
林溪的指尖顿了顿，笔杆在纸上轻轻戳了下，嘴角的笑意又深了点。
可苏阳正好抬头喝水，瞥见她眼底像是蒙了层薄雾，那点笑意没透到底，反而沉了沉，像落了片小石子的湖面，泛起涟漪就没了动静。
“你懂个屁！”林薇伸手敲了下王浩的脑袋，“明雪姐是怕你基础不牢，先讲原理，林溪是帮小冉查漏补缺，能一样吗？”
她话虽冲，却把手里的薯片递了片给林溪，“尝尝，番茄味的，我妈昨天烤的，比外面买的脆。”
林溪接过薯片，指尖碰到林薇的手，赶紧缩回来，小声说：“谢谢薇薇姐，挺好吃的。”
她咬了一小口，薯片的脆响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有点明显，她嚼得很慢，眼睛又落回小冉的草稿纸上，像是怕多说一句话就会打破这份热闹。
苏明雪这时拎着两杯热豆浆走过来，一杯递给苏阳，一杯放在林溪面前：“刚在楼下买的，热乎的，你胃不好，别总喝凉的。”
她说话时注意力全在苏阳身上，伸手帮他把卫衣帽子摘下来，“别总戴着帽子，压得头发都乱了，一会儿做题犯困。”
苏阳“哦”了一声，接过豆浆喝了一大口，没注意到林溪握着豆浆杯的手指紧了紧。
“阳阳，昨天让你整理的电路分析错题，拿给我看看。”苏明雪坐在苏阳身边，翻开自己的笔记本，里面夹着张便签，写着苏阳容易错的“短路判断”“滑动变阻器取值”，都是用红笔标了星号的。
苏阳赶紧把错题本递过去，林溪这时也帮小冉讲完了题，收起自己的笔记，坐在旁边安安静静地做题。
她的笔尖很细，在草稿纸上写得密密麻麻，连计算步骤都分了行，不像苏阳那样东一笔西一笔。
快到中午时，苏明雪提议去附近的面馆吃饭，王浩一听说有炸酱面，立马跳起来：“我要多加两勺酱！上次吃了一碗，没够吃！”
小冉笑着拉他：“别吃那么多酱，太咸了，一会儿该渴了。”
一行人往面馆走，路过街角的公园时，有个小孩正被妈妈牵着放风筝，小孩跑着闹着，手里的风筝线缠在了树上，妈妈蹲下来帮他解，还笑着说“慢点跑，别摔了”。
林溪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帆布包带从胳膊肘滑到手腕，她没察觉，只是盯着那对母子看。
阳光落在她脸上，她的嘴角没动，可眼睛里像是落了光，亮得有点晃人，又有点空，像是在看很远的东西。
苏阳走在后面，刚跟王浩抢着说要喝冰可乐，转头就瞥见了林溪。
他愣了一下——林溪的眼神很奇怪，不像平时那样要么盯着姐，要么盯着题，反而像……像很久以前姐刚搬来家里时的样子。
那时候姐不愿跟人说话，坐在阳台看楼下的小孩，眼神也是这样，亮一下又暗下去，像没点燃的蜡烛。
“林溪姐，走啦！再不去面馆，炸酱面该卖完了！”小冉回头喊她，手里还拿着颗草莓糖，是早上小冉妈塞给她的。
林溪猛地回过神，帆布包带“啪”地掉在地上，她赶紧弯腰去捡，耳尖红了：“来了，刚才看风筝挺好看的，没注意。”
她捡起包，手指在包带的磨损处捏了捏——那是她去年背着包找妈妈时，被门夹坏的，到现在都没修好。
苏明雪这时回头，刚好看到林溪捡起包，没注意她刚才的眼神，只是笑着说：“别总盯着玩的，一会儿吃完面还要回图书馆做套卷，你昨天说的那道电路题，正好一起讲。”
“好。”林溪点头，快步跟上，走到苏阳身边时，还特意往旁边挪了挪，像是怕挡住他的路。
苏阳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点别扭——他一首觉得林溪是来抢姐的。
可刚才那眼神，让他想起姐刚来时抱着旧照片哭的样子，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却又懒得问，反正跟他没关系。
到了面馆，苏明雪还是像往常一样报菜名：“两碗牛肉面，少辣，一碗多放牛肉，一碗多放青菜；一碗番茄鸡蛋面，不要葱；一碗杂酱面，多放花生；一碗葱油面，多放香菜。”
报完又转头问林溪：“你葱油面不放香菜吗？上次看你挑了半天。”
林溪愣了一下，才小声说：“不用了，正常放就行。”
她确实不爱吃香菜，但是没想到苏明雪会记得。
她低头看着桌面的木纹，手指无意识地画圈，心里又想起刚才的小孩——要是她妈妈还在，会不会也记得她不爱吃香菜？
面上来的时候，王浩果然加了两勺酱，吃得满脸都是，小冉赶紧拿出纸巾帮他擦嘴角：“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酱都蹭到脸上了。”
王浩嘿嘿笑，把碗里的花生挑给小冉：“你爱吃这个，都给你。”
林溪看着他俩，嘴角又弯了弯，拿起筷子夹了口面，没放香菜。
苏阳刚好抬头，又瞥见她眼底的那点沉——明明在笑，可眼神像没聚焦，落在碗里的面条上，却像是在看别的东西。
他皱了皱眉，低头喝了口豆浆，心里嘀咕：这人怎么总怪怪的，笑也笑得不踏实。
吃完面往图书馆走，路过一家文具店，小冉拉着王浩进去买笔，林薇也跟着凑热闹，苏明雪站在门口等他们，手里帮苏阳拎着书包。
林溪没进去，靠在墙上看外面的马路，偶尔有骑自行车的人经过，车铃响得清脆。
苏阳没跟进去，靠在苏明雪旁边，眼睛却不自觉地往林溪那边瞟。
林溪正盯着马路对面的便利店，一个小女孩被爸爸抱在怀里，手里拿着个草莓味的冰淇淋，笑得特别甜。
林溪的手指攥紧了帆布包带，指甲盖都泛了白，眼神里的羡慕快溢出来了，连风吹乱了头发都没察觉。
“看什么呢？”苏明雪注意到苏阳的目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林溪靠在墙上，以为她在等大家，笑着说：“林溪挺懂事的，知道帮咱们看着东西，刚才还帮小冉讲题，比你认真多了。”
苏阳“哦”了一声，没说话——他没告诉苏明雪，林溪刚才的眼神，跟姐小时候一模一样。
那时候苏明雪刚搬来苏阳家，她不愿意和任何人接触，是苏阳一首死缠烂打，她才慢慢接受了苏阳。
小冉他们出来的时候，手里拎着袋新笔，小冉还特意拿了支粉色的递给林溪：“林溪姐，这个笔写起来特别顺，我给你买了一支，你讲题的时候用。”
林溪接过笔，手指捏着笔杆，指尖有点抖：“谢谢小冉，不用这么破费的……”
“不费钱！”小冉笑着说，“这支笔才两块钱，我妈说多跟你学学，我的数学肯定能进步。”
林溪的嘴角又笑了，这次笑得比平时真切些，耳尖红得明显。
回到图书馆，林溪果然用小冉给的笔帮大家讲题。
她站在桌边，手里拿着笔在白板上画电路图，声音比平时大了点，语速也稳了：“大家看，这个电路里有两个电阻，一个滑动变阻器，当滑片P向右移动时，电阻变大，总电流变小，所以灯泡会变暗……”
王浩举手：“林溪姐，那要是滑片向左移，灯泡就变亮了？”
“对，”林溪点头，嘴角弯了弯，“不过要注意，滑动变阻器有最大阻值，不能移到最左边，不然会短路，烧坏电源。”
林薇笑着说：“行啊林溪，你这讲题比咱们物理老师还清楚，以后阳阳要是再不懂，就让你教他，省得明雪总费心。”
林溪的脸瞬间红了，赶紧低下头：“我……我也不是很厉害，还是明雪懂的多。”
她说话时，眼角的余光瞟了眼苏明雪，苏明雪正帮苏阳整理草稿纸，没注意她的反应，只是笑着说：“林溪讲得挺好的，阳阳你要是不懂，就问林溪，别总问我，我还要帮小冉看数学题。”
苏阳“哦”了一声，心里却有点不愿意——他才不想问林溪，万一林溪趁机跟姐套近乎怎么办？
可他抬头看林溪时，正好看到她低头收拾笔，眼底的那点沉又回来了，手里捏着小冉给的粉色笔，像是在攥着什么宝贝。
下午西点多，苏明雪说要休息十分钟，大家都站起来活动，林溪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公园。
刚才那个放风筝的小孩还在，正被妈妈抱在怀里喝牛奶，妈妈还帮他擦嘴角的奶渍。
林溪的手指轻轻敲着玻璃，眼神跟着那对母子走，首到他们消失在拐角，才慢慢收回目光，转身时正好对上苏阳的眼神。
她愣了一下，赶紧低下头，快步走回座位，拿起物理笔记假装看题，手指却在纸上胡乱画着。
苏阳也赶紧转过头，假装看王浩玩手机，心里却有点乱——他第一次觉得，林溪好像不是来抢姐的，她好像……挺孤单的。
可这种想法没持续多久，苏明雪走过来，帮他把外套递过来：“别总坐着，站起来活动活动，一会儿该腰疼了。”
她说话时，注意力全在他身上，没注意到林溪握着笔的手指又紧了紧，也没注意到林溪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悲伤。
像图书馆角落里的灰尘，安静地落在那里，没人察觉，除了偶尔抬头的苏阳。
夕阳西下时，大家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林溪主动帮小冉拎着兔子玩偶，还帮王浩把掉在地上的饼干渣扫干净。
王浩笑着说：“林溪姐，你真是太细心了，要是我有你这么个朋友，早就把数学学好了！”
林溪的嘴角又弯了弯，说了句“别这么说”，就快步走到前面，跟着苏明雪走。
苏阳走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帆布包在她身后晃着，里面好像装着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压得她的脚步有点轻，又有点重。
他想起刚才在公园看到的小孩，想起姐去年的样子，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可他还是没问——毕竟，林溪是想抢姐的人，就算她有点可怜，也跟他没关系。
苏明雪没注意到林溪点头时眼底的那点沉，也没注意到林溪偶尔飘向路边有父母陪伴的小孩的眼神。
她的注意力，永远都在身后那个蹦蹦跳跳的少年身上，像向日葵追着太阳，从不会看向角落里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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