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凉气跟渗进骨头缝似的。
苏阳被尿憋得猛地坐起来,床头的闹钟指针刚过两点。
窗外的月光像撒了把碎盐,在地板上铺得薄薄一层。
他胡乱抓过搭在椅背上的灰色毛毯——是苏明雪去年冬天织的,边角绣了个歪歪扭扭的小毛球,当时姐还说“织个毛球给你,无聊的时候也可以玩玩这个小毛球”。
往肩上一裹,趿拉着半旧的棉拖鞋就往厕所冲,声音尽可能放低,他可不想吵醒父母被劈头盖脸的大骂一顿。
刚路过阳台,就听见“哗啦”一声——是窗帘被风吹得打在栏杆上。
他缩了缩脖子,正要加快脚步,眼角余光却瞥见栏杆边立着个人影:浅白色的睡衣,头发披在肩上,风一吹就往脸上贴,不是林溪是谁?
“林溪姐?”苏阳的声音还裹着刚醒的沙哑,像含了块没化的糖,“大半夜不睡觉,你在这儿吹冷风?想冻成冰棍吗?大冷天吃冰棍可不太好。”
林溪慢慢转过身,月光刚好落在她脸上。
苏阳这才看清,她眼尾红得像浸了水的樱桃,下眼睑肿着,手里攥着小冉送的粉色兔子抱枕,抱枕耳朵都被捏得变了形。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没……就是睡不着,想出来看看月亮。”
“看月亮也不用穿这么薄啊!”苏阳几步走过去,把身上的毛毯往下一扯,伸手就往林溪身上裹。
毛毯还带着他身上的热气,裹住林溪的瞬间,她像被烫到似的抖了一下,随即又往毛毯里缩了缩,耳尖悄悄红了。
苏阳的手还搭在毛毯边缘,没好意思收回来,只能挠了挠头:“我姐织这毛毯的时候,织到半夜都没停,说‘你从小就怕冷,得裹厚点’,你现在披着,保准不冷。”
林溪低头看着毛毯上的篮球绣标,指尖轻轻碰了碰,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不是嚎啕大哭,是那种细无声的掉,一颗接一颗砸在毛毯上,晕开小小的深色印子。
“苏阳,”她声音带着哭腔,肩膀轻轻抖着,“你说……现在的日子,会不会只是一场梦啊?”
“梦?”苏阳蹲下来,跟她平视。
月光照在他脸上,能看到他额前的碎发有点乱,眼神里还带着没睡醒的迷茫,“你傻啦?梦能摸到这么暖的毛毯吗?能闻见阳台那盆茉莉的香味吗?”
他伸手往阳台角落指了指——那盆茉莉摆在旧花盆里,是小时候他跟苏明雪一起种的。
“去年姐刚搬来家里的时候,总躲在房间哭,一哭就哭到半夜。”苏阳的声音放得轻了点,像在说什么宝贝心事,
“我急得不行,翻遍了外婆的旧箱子,才找到一包茉莉种子。我拉着姐来阳台种,她蹲在那儿,手指都冻红了,还总是问我‘阳阳,我们能养活它吗?’。”
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个浅淡的笑:“我那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就拿着小铲子往土里戳,说‘姐你看,这茉莉现在看着蔫,等开春了肯定开花。我们也一样,现在你或许很难受,但只要慢慢熬过去就好了’。你看现在,这盆茉莉花不也开得好好的?”
林溪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茉莉的白色花瓣在月光下泛着软光,嫩黄的花蕊透着股劲儿,风一吹,淡淡的香味飘过来。
她吸了吸鼻子,眼泪还在掉,却慢慢停下了发抖:“可我还是怕……怕明天一醒,我又回到那个家,爸爸还在喝酒,妈妈还在哭,我连写作业的地方都没有,更没有你们……”
“我妈总说,‘日子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不是闭着眼做梦做出来的’。”苏阳挠了挠耳朵,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我以前也总怕考试考砸,怕姐生气,后来我发现,只要每天都好好学,就不用怕。你现在也是啊,每天跟我们一起复习,一起吃饺子,一起笑,这些都是真的,不是梦。”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姐以前还念过一句诗,说‘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我问她啥意思,她跟我说‘不管风多大,雨多大,往前走就对了’。你现在就是在往前走,不用回头看那些不好的。”
林溪看着苏阳认真的样子,眼泪慢慢停了。
她抬手擦了擦脸,指尖碰到毛毯上的热气,心里暖乎乎的:“可是……我总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么好的日子。以前没人跟我说话,没人记得我不吃香菜,没人会把温暖的毛毯让给我……”
“配不配得上,不是你说的,是日子说的。”苏阳打断她,语气比刚才坚定了点,“你看小冉,她总说自己织的东西不好看,可胖子还不是当个宝贝?你现在有我们,有我爸妈,有我姐,我们都觉得你该过好日了,这就够了。”
他站起来,伸手拉林溪:“快回房间吧,风越吹越凉,明天感冒了,姐又该说我没看好你。你要是实在睡不着,就想想明天早上吃什么,我妈说要做你爱吃的红糖馒头,还有茶叶蛋。”
林溪被他拉着站起来,裹紧了身上的毛毯,脚步比刚才轻快了点。
路过客房门口时,她回头看了眼苏阳,月光下,少年的头发有点乱,却笑得一脸坦荡,像个小太阳。
“苏阳,”她小声说,“谢谢你。”
“谢啥啊,”苏阳摆了摆手,“咱们是朋友,不对,是家人,家人之间不用谢。快进去吧,记得盖好被子,别踢被。”
林溪点点头,推开门进了房间,还特意回头跟他挥了挥手。
苏阳看着她关上门,才转身往厕所走,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对着客房门轻轻说道:“要是还怕,就喊我,我就在隔壁!”
里面传来轻轻的“嗯”,他才放心地进了厕所。
而阳台角落的阴影里,苏明雪一首站在那里。
她刚才被阳台的动静吵醒,怕林溪出事,就悄悄走了出来,没敢靠近。
风把苏阳的话一句句吹进她耳朵里——他说“咱们是家人”,他把自己织的毛毯给林溪,他跟林溪说以前安慰自己的话。
苏明雪的指尖悄悄攥紧,指甲掐进掌心,却没出声。
等苏阳进了厕所,苏明雪才慢慢走出来。
她走到那盆茉莉旁边,指尖轻轻碰了碰花瓣,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冷静了点。
然后她转身回了房间,从床头柜最里面的抽屉里,拿出那本深蓝色的笔记本——封皮是她特意选的,耐脏,还不容易被人发现。
里面记满了苏阳和异性接触的点点滴滴,从张雅到林溪,每一次超过“普通距离”的互动,都被她用红笔标了出来。
她翻开笔记本,找到最新的一页,拿起笔,笔尖在纸上顿了顿,才慢慢写下:“2月14日,深夜,阳阳于阳台与林溪独处约二十分钟。阳阳将我给他织的毛毯赠予林溪,用幼时与我一起种水仙的往事安慰林溪,称林溪为‘家人’。无肢体接触(除递毛毯、拉手外)。”
字迹娟秀,却带着点用力,墨水透过纸背,在后面一页留下淡淡的印子。
写完后,她合上笔记本,锁进抽屉,又走到苏阳的房间门口。
轻轻推开门,看到苏阳己经睡着了,被子没盖好,露着半边胳膊。
她走过去,帮苏阳盖好被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安静睡觉的苏阳。
月光透过窗户照在苏阳脸上,他睡得很沉,嘴角还带着笑,像是在做什么好梦。
苏明雪看着他,眼底的冷意慢慢褪去,变回平时的温柔,只是指尖还在轻轻攥着——她会护着她的阳阳,不让任何人,任何事,把他从自己身边抢走。
客房里,林溪裹着苏阳给的毛毯,闻着上面淡淡的阳光味和洗衣粉的清香,慢慢睡着了。
梦里没有争吵,没有打骂,只有水仙的香味,红糖馒头的甜味。
还有大家一起笑的声音,暖得像春天里的太阳,把所有的冷都晒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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