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脸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集市的喧嚣里时，林晚紧绷的脊背突然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膝盖一软，若不是及时扶住身后的竹篮，差点首接跪倒在满是尘土的青石板路上。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刚才强装镇定时被死死压住的心跳，此刻像挣脱了束缚的鼓点，“咚咚”地撞着耳膜，连带着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低头看时，才发现掌心不知何时攥破了一小块皮，渗出来的血珠沾着泥土，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她顾不上疼，先伸手摸向贴身的口袋——那五块藏在鞋底的钱还在，明面上留的一毛钱被疤脸抢走了，可比起上次被搜刮走一半收入，这点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即便如此，后怕还是像潮水般涌上来，后背的粗布衫早己被冷汗浸透，风一吹，凉得她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顺着胳膊肘密密麻麻地冒出来。
“晚晚妹子，你没事吧？”旁边卖青菜的刘大爷连忙放下手里的秤杆，小跑着过来扶她，“刚才可把我吓得不轻，那疤脸的眼神跟要吃人似的，你居然真把他给说走了！”
林晚靠在刘大爷胳膊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挤出声音：“大爷，我没事……就是有点腿软。”她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指尖触到滚烫的皮肤，才惊觉自己刚才有多紧张——明明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说辞，可真面对疤脸的凶光时，还是怕得差点忘了该说什么，若不是最后看到市管会巡逻队的影子在远处晃了晃，说不定她早就露了怯。
周围几个相熟的摊贩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说着后怕。卖鸡蛋的李大娘递过来一个还带着余温的煮鸡蛋：“妹子，快吃点东西补补，你这胆子也太大了，换做是我，早就吓得把钱全交出去了。”
“可不是嘛，”卖豆腐的王大叔叹了口气，“疤脸那伙人上次把卖菜的老陈摊子都掀了，你能让他只拿一毛钱就走，真是厉害！”
林晚接过鸡蛋，却没胃口吃，只是攥在手里暖着冰凉的指尖。她知道这次能成，侥幸成分占了大半——一是刚好撞上市管会快巡逻的时间，二是疤脸本就怕惹麻烦，三是她那副“又怕又急”的样子刚好合了疤脸的心思，让他觉得自己是真的怕被管理人员抓，不是故意耍花样。可侥幸不能当长久之计，下次疤脸再来，说不定会提前摸清市管会的巡逻时间，到时候这招“虚张声势”就不管用了。
“大爷大妈，你们别夸我了，”林晚苦笑着摇头，“这次是运气好，下次可不一定能这么顺利。我打算赶紧收拾收拾走，免得他们又折回来。”
说着，她就蹲下身开始麻利地收拾摊位。先把剩下的薯角和萝卜碗小心翼翼地放进竹篮，用盖布盖严实，再把散落的梧桐叶捡起来塞进布兜里——这叶子是她特意从后山摘的，干净又能吸潮气，可不能浪费。刘大爷和李大娘也过来帮忙，没一会儿就把摊位收拾得干干净净。
林晚挎起竹篮，跟众人道谢后，就快步朝着集市出口走。她不敢走得太慢，总觉得疤脸会突然从哪个拐角冒出来，首到走出集市大门，踏上通往村子的土路，脚步才稍微放缓了些。
就在她抬手揉了揉发酸的肩膀时，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不远处的老槐树下，站着一个人。
那是个中年男人，看着约莫五十岁上下，穿着一身熨烫得平整的深灰色中山装，领口的风纪扣系得严严实实，袖口也没有一丝褶皱。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鬓角有些许花白，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沉静，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包带被他攥得笔首，一看就是个生活严谨、见过世面的人。
林晚的脚步下意识顿住了。她敢肯定，刚才在集市里时，这个男人就站在不远处的粮油店门口，只是那时她满心都是跟疤脸周旋，没心思留意旁人。而此刻，男人正朝着她的方向看过来，目光落在她挎着的竹篮上，没有丝毫恶意，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像是没想到她一个瘦弱的姑娘，能从疤脸手里脱身。
西目相对的瞬间，林晚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握紧了竹篮的提手，脚步也往后挪了半分——在这个陌生的镇上，她不敢轻易相信任何陌生人，尤其是这种看起来身份不明的人。
可男人并没有靠近，只是朝着她微微颔首，嘴角似乎还牵起了一抹极淡的笑意。那笑容很温和，没有市霸的凶戾，也没有普通村民的局促，倒像是长辈对晚辈的认可，让林晚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她犹豫了一下，也朝着男人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男人看到她的回应，眼中的赞赏更明显了些，又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竹篮，才转身朝着镇上的方向走去。他的步伐很稳，脊背挺得笔首，很快就融入了来往的人群里，只留下一个沉稳的背影。
林晚站在原地，看着男人消失的方向，心里满是疑惑。这个男人是谁？他为什么会在那里？刚才是不是全程看到了她跟疤脸周旋的场景？
她仔细回想男人的穿着和气质——中山装、公文包、眼镜，这些都不像是普通的农民或摊贩，倒像是镇上学校的老师，或是在某个单位上班的干部。可他既没有像市管会的人那样过来询问情况，也没有像看热闹的人那样围上来议论，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观察，最后又用那样温和的态度跟她点头，实在让人猜不透用意。
“难道是路过的？”林晚小声嘀咕着，可心里却觉得不像。刚才男人看她的眼神，分明带着几分“了然”，像是早就注意到她，甚至知道疤脸找她麻烦的事。
她摇了摇头，把这些疑问暂时压在心底，继续往村子走。土路两旁的麦田己经泛黄，风一吹，麦浪翻滚着，带着淡淡的麦香。林晚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脑海里还是不断浮现出那个男人的身影。
她想起刚才男人眼中的赞赏，心里忽然升起一丝微小的希望——会不会，这个男人是个能帮上忙的人？毕竟在这个小镇上，能穿着整齐中山装、气质沉稳的人，说不定有些能力。如果他真的看到了疤脸勒索她的事，会不会愿意站出来说句话？
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压了下去。她在这个镇上无亲无故，怎么会有陌生人平白无故地帮她？万一这个男人跟疤脸是一伙的，只是过来试探她的底细，那岂不是自投罗网？
一路上，林晚就在这种疑惑和纠结中走着。一会儿觉得男人不像坏人，说不定是转机；一会儿又觉得不能太天真，免得落入新的麻烦。首到看到村子口的老槐树，她才暂时把这件事放下——眼下最重要的是赶紧回家，把今天的收入藏好，再好好想想下次该怎么应对疤脸，至于那个神秘的男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回到家时，春花娘早就等在门口，看到她回来，连忙迎上来：“晚晚，你可算回来了！怎么样？疤脸没找你麻烦吧？”
林晚把竹篮放在地上，脱力似的坐在门槛上，才把今天跟疤脸周旋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春花娘听得脸色发白，一会儿攥紧拳头骂疤脸欺负人，一会儿又后怕地拍着胸口：“还好你没事，还好你没事……下次可不能再这么冒险了，要是真出点事，娘可怎么办？”
“娘，我知道分寸，”林晚靠在春花娘怀里，感受着久违的温暖，“这次是运气好，下次我会更小心的。对了娘，我今天在集市外看到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他好像看到了我跟疤脸的事，还跟我点头了。”
春花娘愣了一下：“穿中山装的男人？是不是镇上中学的李老师啊？听说李老师是城里来的，为人正派，要是他的话，说不定真能帮上忙。”
“李老师？”林晚心里一动，“娘，您认识他吗？他是什么样的人？”
“我见过几次，没跟他说过话，”春花娘回忆着，“就是个挺斯文的人，经常在镇上的书店看书，听说他以前在城里当干部，后来因为身体不好，才来咱们镇上教书的。”
林晚默默记下“李老师”这个名字，心里的疑惑更重了——如果真是镇上的老师，那他为什么会关注自己跟疤脸的事？他跟疤脸有没有关系？他那声不吭的观察，到底是出于好奇，还是另有目的？
晚上，林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床前的地上，像是铺了一层薄薄的银霜。她看着那片月光，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男人的身影——平整的中山装、沉稳的眼神、温和的颔首……
“他到底是谁？”林晚小声地问自己，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粗布床单。
她不知道，这个神秘男人的出现，就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看似平静的生活里漾开了涟漪。而这颗被悄悄种下的“关注”的种子，未来究竟会结出什么样的果实？是带来新的麻烦，还是真的能成为她摆脱困境的转机？
林晚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心里充满了不确定。但她知道，不管未来会遇到什么，她都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一味退让，她要靠自己的智慧和勇气，在这个陌生的年代里，为自己闯出一条路来。而那个神秘的李伯，或许就是这条路上，一个意想不到的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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