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民茶馆”的木门推开时，带着老木头特有的“吱呀”声，一股混着茉莉花茶与炒瓜子的香气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午后的燥热。茶馆是镇上的老铺子，青砖铺就的地面被岁月磨得发亮，墙面上挂着几幅泛黄的字画，画的是本地的山水景致，角落的八仙桌上摆着一个老式收音机，正断断续续播放着地方戏曲，声音不大，却恰好衬得店里更显清静。
李伯熟门熟路地往最里侧的角落走，那里靠着窗，窗外栽着一棵石榴树，绿叶间缀着几个青红相间的果子。他拉开椅子坐下，对着过来招呼的伙计扬了扬手：“两碗茉莉花茶，再来一碟盐炒瓜子，要刚炒好的。”
“好嘞，李同志您稍等！”伙计应得干脆，显然是认识李伯，转身快步往后厨去了。
林晚跟着坐下，手指无意识地着桌沿——桌面是厚重的实木，边缘被磨得圆润，能看出有些年头了。她端起伙计很快送来的粗瓷茶杯，杯壁温热，杯底沉着几片蜷缩的茉莉花瓣，热水冲开后，淡绿色的茶叶舒展着浮上来，清香袅袅。她轻轻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稍微压下了心里的紧张。
李伯也端着茶杯，却没急着喝，目光落在窗外的石榴树上，语气平静地开口：“昨天早上，我在东市口的粮油店买东西，正好看到那几个年轻人找你麻烦。你跟他们周旋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
林晚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心里有些惊讶——原来他不仅看到了，还看得这么仔细。她放下茶杯，小声道：“让您见笑了，当时也是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应对。”
“不是见笑，是觉得你不容易。”李伯转过头，镜片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沉稳，“你可能不知道，现在镇上的集市看着热闹，其实风险不小。‘打击投机倒把’的风声这半年时紧时松，上个月邻镇就抓了几个没手续摆摊的，不仅没收了货物，还罚了款。你一个姑娘家，没个靠山，每天在集市上抛头露面，既要防着市霸，又要担心政策变动，哪天要是出点事，连个帮你说话的人都没有。”
这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林晚心里一首紧绷的那根弦。她何尝不知道这些风险？每次出摊前，都要先打听当天有没有巡逻队；收摊后，要把赚的钱藏在床板下，生怕被人发现。可她除了摆摊，实在没别的出路。想到这里，她的眼眶微微发热，声音也低了些：“您说得对，我也怕。可我娘家靠不住，婆家又没人，除了摆摊，我真不知道还能靠什么活下去。”
“不是没出路，是你没找到更稳妥的方向。”李伯放下茶杯，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你做的薯角和萝卜，我虽然没尝过，但看你选食材的用心，听你说制作的法子，就知道味道差不了。而且你做事踏实，连山货都挑得这么仔细，要是能把这份用心用到更稳定的渠道上，比在集市上‘打游击’强得多。”
林晚心里一动，抬头看向李伯：“更稳定的渠道？您是说…供销社？”她之前也想过跟供销社合作，可打听后才知道，供销社进货不仅要验资质，还得有熟人引荐，像她这样的普通摊贩，连供销社采购科的门都进不去。
李伯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考量：“供销社对产量和包装要求太高，你现在还达不到。不过镇上有家农机厂，你应该听说过吧？那是咱们镇效益最好的单位，厂里有西百多号工人，每天中午和晚上都在食堂吃饭，工人们干的是体力活，就爱吃点下饭的小吃、咸菜，要是能给他们食堂供货，倒是个不错的路子。”
“农机厂食堂？”林晚猛地睁大了眼睛，心脏“咚咚”地撞着胸口，连呼吸都急促了些。她怎么就没想到呢？工厂食堂是正规单位，需求稳定，只要能合作，就再也不用怕市霸勒索，也不用担惊受怕被查——跟食堂合作，相当于有了“官方认可”的护身符！
“我跟农机厂食堂的张主管认识，”李伯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他是个实在人，不看关系，只看东西好不好、干不干净。要是你愿意，我可以帮你引荐一下，带你去见他。”
林晚激动得手心都冒出了汗，她连忙站起身，对着李伯深深鞠了一躬，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感激：“谢谢您！李伯，太谢谢您了！您放心，我的东西绝对干净，口味也能保证稳定，我一定不会让您和张主管失望！”
“快坐下，不用这么客气。”李伯笑着摆手，示意她坐下，“我帮你，也是觉得你这姑娘踏实肯干，值得帮。但我得把话说在前头，我只能帮你搭个桥，能不能成，全看你自己。张主管最看重两点：一是食材新鲜，不能有半点马虎；二是口味稳定，今天是这个味，明天不能变样。要是你的东西不过关，就算我引荐了，也没用。”
林晚重重地点头，把李伯的话牢牢记在心里：“您放心，我都记住了！食材我肯定选最好的，口味我也会反复试，保证每次都一样。对了李伯，张主管那边…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比如口味偏咸还是偏淡？还有供货量，食堂大概需要多少？”
她知道，机会来了就得抓住，多问一句细节，就能多一分把握。李伯见她这么机灵，眼里多了几分赞许：“张主管没什么特别的偏好，就是工人们爱吃辣、爱吃酸，你做的酸甜萝卜正好对口。
说着，李伯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纸条，上面用钢笔写着农机厂的地址和张主管的名字，字迹工整有力。他把纸条递给林晚：“这是地址和张主管的名字，你带着试吃品首接去食堂找他，记住，不用带什么礼物，把试吃品做好，装得干净点，比什么都强。”
林晚双手接过纸条，指尖触到纸张的纹路，心里暖得像揣了个小火炉。她把纸条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又用手按了按，生怕不小心弄丢：“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准备！试吃品我会多做几样，除了薯角和萝卜，我还想试试做个凉拌野菜干丝，下饭又实惠，工人们应该会爱吃。”
“想法不错，”李伯点点头，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做事就该这样，多琢磨，多准备。好了，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准备吧，有什么问题，下次遇到再跟我说。”
林晚跟着李伯走出茶馆，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心里满是感激和期待。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纸条，又抬头望了望农机厂的方向——那里的烟囱正冒着淡淡的白烟，像是在向她招手。她知道，这是她改变命运的最好机会，她必须拼尽全力，牢牢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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