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
颜曦推开窗，潮湿的风裹着桂花香涌进来。昭宁趴在窗台上，鼻尖沾着水珠，正盯着院角的老桂树发呆。她的后颈还留着淡粉色的月牙疤，像朵被雨水泡软的花，可银瞳里的幽蓝己经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两潭清泉似的。
"阿娘，树上有月亮。"她突然扭头，小手指向桂树枝桠。颜曦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片被雨打落的桂叶飘在枝头，叶尖凝着的水珠折射出细碎的光，真像块碎月亮。
"小傻瓜。"颜曦笑着摸她的头，"那是桂叶上的水珠。"
裴景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抱着一摞书简，玄色大氅还沾着雨珠，"曦儿，去书斋。"他的目光扫过昭宁，落在她腕间的银锁上——那锁不知何时换了模样，原本的并蒂莲纹路里，竟多出缕极细的金线，"有些东西，该让你看看了。"
书斋的檀香混着霉味扑面而来。裴景琛将书简放在案上，指尖拂过最上面那本泛黄的羊皮卷。羊皮卷的边缘卷着毛边，像被反复翻阅过千百遍，墨迹却依然清晰，像是用血写的。
"这是我祖父的笔记。"他的声音发沉，"里面记载着银瞳族与月神族的血脉秘密。"
颜曦凑过去，看见羊皮卷上画着幅诡异的图谱：两条缠绕的红线从"月神族圣女"（颜昭）与"银瞳族先祖"（裴渊）的名字里延伸，最终交汇于"归墟之眼"——那是团被黑雾笼罩的虚影，像极了昭宁银瞳里的漩涡。
"归墟..."颜曦轻声念出图谱上的题字，"祖父说这是上古时期，月神族与银瞳族共同封印蛊母的地方。"
裴景琛的手指划过图谱边缘的批注，喉结滚动："但这里写着，'归墟之眼，双生劫起；非血非魂，无解无生'。"
颜曦的心跳漏了一拍。我想起昭宁出生时，太姑祖母说的话："双生契不是终点，是另一场劫数的开始。"此刻再看图谱，才发现"归墟之眼"的位置，正对应着南楚境内那片被列为禁地的"沉渊沼泽"。
"沉渊沼泽..."裴景琛突然开口，"我查过地方志，那里在百年前发生过场怪事。"他从案头拿起另一本册子，"当地人说，沼泽里曾出现过座冰宫，宫墙上嵌着月神石，可一夜之间就消失了。"
"月神石？"我问。
"能吸收月光的石头。"裴景琛翻开册子，"据说用它建的宫殿，能在月圆夜映出整片星空。"他的目光落在颜曦腕间的银锁上，"和你们的银锁材质很像。"
昭宁突然从椅子上跳下来。她的小手按在羊皮卷上，指尖刚好按在"归墟之眼"的位置。羊皮卷突然泛起金光，映得她的银瞳里流转着细碎的光纹。
"阿娘，疼。"她皱起眉头，小手松开羊皮卷，"这里...有东西在咬我。"
颜曦连忙捧起她的手。她的指尖泛着淡金色，像被火烤过，可皮肤上没有任何伤痕。"是血脉在共鸣。"裴景琛的声音发紧，"她在回应归墟之眼的召唤。"
"她？"颜曦抬头看他。
"昭宁。"裴景琛的目光落在她发间的银簪上，"她体内流着月神族与银瞳族的血，是双生契的钥匙。"
颜曦的心猛地一沉。颜曦想起太姑祖母说过的话："月神族的血脉，终会等来属于自己的春天。"原来所谓的"春天"，是要用血脉去唤醒沉睡的秘密。
昭宁突然挣脱颜曦的手。她跑到书架前，踮着脚抽出本《千金方补遗》。书页翻到某一页时，她的小手指突然顿住——那页上画着幅药方，药材是"银瞳草"、"月神花"、"双生莲"，批注写着："治银瞳血症，需至亲之血为引。"
"阿娘的血！"昭宁的声音软糯，"能治好阿娘的眼睛！"
颜曦想起上个月，自己在镜中发现的异常——右眼偶尔会泛起银芒，像被月光浸透。母亲临终前说过，那是"月神的印记"，可此刻看来，分明是血脉在预警。
"小月亮，"颜曦蹲下来，握住她的手，"阿娘的眼睛...真的能治好吗？"
昭宁用力点头，银发在风里晃了晃："阿爹说，阿娘的眼睛像月亮，不能生病。"她的指尖轻轻碰了碰颜曦的眼尾，"阿娘的眼睛，疼吗？"
颜曦的心像被针扎了下。颜曦从未在昭宁面前提过眼疼的事，她却像能感知到似的。"不疼。"颜曦笑着说，"阿娘的眼睛，是用来看着你的。"
裴景琛突然咳嗽了声。他望着她们，喉结滚动："我去熬碗姜茶。"他转身要走，却被昭宁拽住衣角："阿爹，陪我找银瞳草。"
"银瞳草长在沉渊沼泽。"裴景琛蹲下来，与她平视，"那里很危险，有蛊虫，还有..."
"有月亮！"昭宁打断他，"阿爹说，月亮在沼泽里。"
颜曦的心猛地一紧。我想起昭宁银瞳里闪过的画面：月神像的左眼突然睁开，金色的光流穿透云层，首照在沉渊沼泽上方——那里，正是归墟之眼的入口。
"小月亮，"颜曦捧起她的脸，"等阿娘的眼睛好了，我们一起去沼泽找月亮，好不好？"
昭宁用力点头，银瞳里泛起清透的光："好！阿爹也要去！"
裴景琛望着她们，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他伸手揉了揉昭宁的发顶："好，阿爹带你们去。"
窗外的桂香更浓了。颜曦望着案上的羊皮卷，图谱里的"归墟之眼"正泛着幽蓝的光，像极了昭宁银瞳里的漩涡。
深夜，颜曦坐在床沿给昭宁掖被角。她的小手突然抓住颜曦的手腕，银瞳里泛起幽蓝光芒，口中呢喃着含混的字句："阿娘...月亮...在吃...星星..."而窗外，原本朗照的明月，不知何时被片片乌云遮住，只余下半轮残月，像极了沙海深处，那尊被封印的月神像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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