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漫进窗棂时,昭宁正趴在妆台上数颜曦的银簪。她穿了件月白小袄,袖口绣着并蒂莲,发间银簪随着动作轻晃,在青瓷妆匣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阿娘,这朵花怎么没有月亮?"她指着簪头那朵并蒂莲,小手指尖沾着颜曦昨夜涂的玫瑰膏,亮晶晶的。
颜曦接过银簪,指尖抚过簪身——这对并蒂莲簪是她及笄时母亲送的,原是两朵含蕊的莲花,如今右瓣上竟真的浮出半枚月牙纹路。颜曦将簪子举到光下,月牙纹里泛着幽蓝,像极了昨夜昭宁银瞳里流转的光。
"许是被月光吻过了。"颜曦将簪子替她别回头顶,"小月亮的眼光最亮,连银簪都喜欢。"
昭宁咯咯笑起来,发辫上的银铃叮当作响。她突然拽住颜曦的衣袖,仰头认真道:"阿娘,昨晚月亮在吃星星。"
颜曦的心跳顿了顿。昨夜颜曦因眼疼醒得早,确实看见西窗外的月亮周围裹着层黑雾,像张贪婪的嘴,正缓缓吞噬天边的星子。"小月亮记错了,月亮不会吃星星的。"我蹲下来,替她理了理被晨风吹乱的额发。
"没记错!"她急得跺脚,小靴子踢到妆台的檀木匣,"阿爹说,归墟的月亮会吃星星!"
裴景琛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端着青瓷盅进来,玄色大氅搭在臂弯,鬓角沾着夜露:"阿曦,先把药喝了。"他将盅放在妆台上,揭开盖子,里面是熬得稠稠的桂圆红枣汤,"昨晚又没睡好?"
颜曦摸了摸发烫的额头,点头。昨夜右眼疼得厉害,像有根银针在眼球里搅,她强撑着给昭宁讲完《月神谣》,天快亮才眯了会儿。
"景琛..."颜曦握住他的手,"你说归墟的月亮会吃星星,是怎么回事?"
裴景琛的手指在颜曦掌心轻轻,目光落在妆台上的羊皮卷。那是昨夜他翻出的《南楚异物志》,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月神花瓣,边缘泛着黑褐。"沉渊沼泽的人说,月神像的眼睛是归墟之眼的钥匙。"他翻开书,指着插画——画中月神像立在沼泽中央,左眼是枚青铜圆目,右眼却是个黑洞,"当地老人说,每到月圆夜,右眼会渗出黑血,把星星都吸进去。"
昭宁突然爬上裴景琛的膝头,小手指着插画:"阿爹,阿娘的眼睛就是这样的!"
颜曦心里一紧。裴景琛的膝头还留着昨夜给我揉肩时的温度,他低头看向昭宁,喉结动了动:"小月亮记错了,阿娘的眼睛是月亮的眼睛,不是归墟的。"
"可是..."昭宁揪住他的衣襟,"昨夜月亮在吃星星,阿娘的眼睛也在吃星星!"
颜曦伸手捂住她的嘴。她的银牙硌得我掌心发痒,可我不敢松手——她的话像根细针,扎得颜曦心口发慌。昨夜颜曦闭着眼时,确实看见视野里有无数星子在飞,比银河还亮,可等她睁开眼,它们全都不见了。
"阿娘带你去看大夫。"颜曦抱起她,转身要走,却被裴景琛拦住。
"等等。"他从袖中取出个锦盒,"今早让张叔去药铺抓的药,说是能缓解眼疼。"他打开盒子,里面躺着几支金针,"张叔说,扎针能通眼脉。"
颜曦犹豫了。金针扎眼,听着就疼。昭宁却凑过来,盯着金针看:"阿娘不怕,小月亮给你吹。"她鼓起腮帮子,轻轻吹了吹针尾,"这样就不疼啦。"
颜曦的心一下子软了。昭宁的睫毛上还沾着晨露似的水汽,她的小手攥着颜曦的衣角,暖乎乎的。颜曦咬了咬牙,坐在妆台前:"景琛,你...轻点儿。"
裴景琛的手比颜曦稳得多。他蘸了酒精棉,轻轻擦拭颜曦右眼的眼尾,金针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颜曦闭紧眼,听见他温声说:"阿曦,别怕。"
针尖刺入皮肤的刹那,疼得颜曦倒抽冷气。昭宁急得首跺脚,小拳头捶着颜曦的膝盖:"阿娘不疼!阿娘不疼!"她的声音带着哭腔,颜曦这才发现,她的眼眶己经红了。
"好了。"裴景琛收了针,用纱布替颜曦敷住眼尾,"三天后再扎一次,应该能缓过来。"
颜曦睁开眼,视野里仍有细碎的金星在跳。昭宁扑进她怀里,小脸埋在颜曦颈窝:"阿娘的眼睛不疼了,小月亮给你呼呼。"她的呼吸温热,像团小火焰,熨帖着我发疼的太阳穴。
"对了,"裴景琛突然开口,"张叔说,沉渊沼泽的月神花瓣能入药。"他从锦盒里取出片花瓣,"这是今早让人从南楚快马加鞭送来的,说是能治眼疾。"
颜曦接过花瓣。它比普通花瓣薄,透光处能看到淡金色的脉络,凑近闻,有股清冽的桂花香。"和阿娘的银簪纹路好像。"昭宁踮起脚,用指尖碰了碰花瓣,"阿娘,这个能给阿娘的眼睛用吗?"
"能。"裴景琛摸了摸她的头,"等我们去沉渊沼泽,采些新鲜的回来。"
"去沼泽?"颜曦抬头看他,"可是那里危险..."
"有我。"裴景琛打断颜曦,目光坚定,"我会护着你们。"
他的话像颗定心丸。颜曦想起昨夜他翻出的《银瞳族志》,里面记载着:"银瞳族与月神族本为一体,双生契成,归墟方醒。"或许,昭宁的银瞳、她的眼疼,都是归墟在召唤。可不管多危险,为了昭宁,为了找出真相,她都不能退缩。
午后,昭宁在院子里玩银锁。她的银锁不知何时换了模样,原本的并蒂莲里多了缕金线,此刻正随着她的动作轻响。颜曦坐在廊下,看着她蹦蹦跳跳,阳光透过桂树的枝桠洒在她身上,把她的银发染成了金色。
"阿娘,你看!"昭宁举着银锁跑过来,"月亮在锁里!"
颜曦接过银锁。锁片上的并蒂莲里,真的浮出枚月牙形的金斑,和银簪上的月牙纹一模一样。"小月亮的锁,是月亮送的礼物。"颜曦将锁替她系好,"以后它就是小月亮的护身符了。"
昭宁笑了,银铃叮咚作响。她突然拽住颜曦的衣袖,仰头说:"阿娘,今晚我们要看月亮。"
"好。"颜曦摸了摸她的头,"今晚阿娘陪你去看月亮。"
暮色渐浓时,颜曦在厨房煮了碗酒酿圆子。昭宁趴在桌沿看我搅汤,小鼻子皱成小包子:"阿娘,圆子像月亮!"
"像。"颜曦将圆子盛进碗里,"吃了圆子,晚上就能看见月亮了。"
裴景琛端着盏茶进来,放在颜曦手边。他望着昭宁狼吞虎咽的样子,嘴角勾起笑:"小月亮今天倒不挑食。"
"那是因为圆子像月亮呀。"昭宁舔了舔嘴角的糖渍,"阿娘说,月亮是天上的圆子,圆子是地上的月亮。"
他们都笑了。窗外的桂香飘进来,混着酒酿的甜,在屋里漫成一片。颜曦望着裴景琛和昭宁,心里忽然踏实了些——或许归墟的秘密很可怕,但只要他们三个在一起,就没什么好怕的。
深夜,颜曦抱着昭宁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月亮升起来了,又大又圆,像块浸了蜜的桂花糕。昭宁靠在颜曦怀里,指着月亮说:"阿娘,月亮里有棵树。"
颜曦知道她说的是月桂树。传说月中有桂树,高五百丈,吴刚砍了千年也砍不断。可今晚的月亮里,真的有团模糊的影子,像棵树的轮廓。
"小月亮看,"颜曦指着月亮,"那是月桂树。"
昭宁却摇了摇头,小手指着月亮边缘:"不是树,是...是黑洞洞的。"
颜曦的心猛地一沉。月亮周围不知何时裹上了层黑雾,像张巨大的网,正缓缓向月亮收拢。她眯起眼,想看得清楚些,右眼突然刺痛起来,视野里又泛起了金星。
"阿娘,疼。"昭宁察觉到颜曦的异样,小手抚上颜曦的眼尾,"月亮在吃月亮!"
颜曦抬头望去。黑雾己经罩住了大半个月亮,只剩下一弯残月,像片被啃剩的月饼。残月的光越来越弱,最后"啪"的一声,彻底熄灭了。
夜,陷入一片黑暗。
昭宁的小手攥得颜曦生疼。颜曦抱着她,听见她带着哭腔呢喃:"阿娘,月亮死了...归墟的月亮,吃掉了月亮..."
黑暗中,颜曦怀里的银锁突然发出刺目的金光。并蒂莲里的月牙金斑脱离锁片,悬浮在半空,竟慢慢凝聚成幅图谱——那是昨夜羊皮卷上的归墟之眼,此刻正闪烁着幽蓝的光,像极了昭宁银瞳里的漩涡。而图谱下方,浮现出一行血字:"双生契醒,归墟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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