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颜曦就被昭宁的小手拽醒了。她的指尖凉得像块玉，按在颜曦手腕的脉搏上，眼睛却亮得惊人："阿娘，银锁在跳。"
颜曦睁开眼，看见她发间的银锁正随着呼吸轻颤，锁片上的并蒂莲泛着幽蓝，像浸了水的墨。昨夜那道金光似乎耗尽了锁的灵气，此刻却又有新的纹路从锁芯里钻出来——是极细的银线，顺着锁身爬向颜曦的手腕。
"阿娘的手。"昭宁拽着颜曦往她那边带，"银锁要连阿娘的血。"
颜曦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背不知何时浮起淡金色的血管，像条活物，正顺着昭宁的银锁缓缓延伸。裴景琛的声音从外间传来，带着几分急切："曦儿，昭宁的体温又高了。"
颜曦掀开被子起身，才发现自己浑身是汗。右眼的疼比昨夜更甚，像有团火在眼球里烧，连看东西都蒙着层雾。昭宁趴在颜曦肩头，小脸烧得通红，却仍固执地指着窗外的月亮："阿娘，月亮在哭。"
颜曦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天际泛着鱼肚白，月亮却不见了踪影，只剩片暗紫色的云，像块被揉皱的绸缎，裹着团模糊的黑影——那是昨夜吞噬月亮的黑雾，此刻竟还在扩散，连晨雾都被染成了诡异的紫褐色。
"景琛，去看看张叔。"颜曦攥紧昭宁的手，"让他备马车，我们去沉渊沼泽。"
裴景琛的动作顿了顿。他站在窗前，玄色大氅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那枚刻着"裴"字的玉牌。玉牌泛着幽蓝，和昭宁的银锁遥相呼应。"沉渊沼泽的蛊虫今早咬伤了三个猎户。"他的声音发沉，"张叔说，伤口里渗出的黑血，和十年前蛊母余党留下的毒一样。"
颜曦的心猛地一沉。十年前，母亲就是在沉渊沼泽附近遇害的。她临终前说"蛊母的毒，会顺着血脉爬"，原来不是谎话。
昭宁突然挣脱颜曦的手，跑到案前抓起那支金针。她的指尖沾着晨露，在金针上抹了抹，然后踮着脚往颜曦右眼里扎——
"小月亮！"颜曦吓得后退半步，却被她拽住衣角。她的银发垂在我手背，带着哭腔："阿娘的眼睛疼，小月亮帮你挑出来！"
"不行！"裴景琛从身后抱住昭宁，"阿曦的眼疾不能随便扎针。"他摸了摸昭宁的发顶，声音放软，"等到了沼泽，阿爹给你摘月神花，比扎针还管用。"
昭宁扁了扁嘴，却还是把金针放下了。她拽着颜曦的衣袖往院外走，银锁上的银线越缠越紧，像根无形的线，牵着颜曦往沉渊沼泽的方向走。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时，晨雾己经散了。颜曦望着车窗外飞掠的景物，右眼的疼却越来越清晰，视野里总闪过细碎的金星，像有人在她眼里撒了把碎镜子。昭宁趴在车窗上，小脸贴着玻璃，鼻尖压出个小印子："阿娘，你看！云里有月亮！"
颜曦抬头望去。暗紫色的云层里，果然浮着团模糊的银光，像块被撕开的月饼。那光越来越亮，最后"咔"的一声，云层裂开道缝，露出半轮残月——和昨夜被吞噬的月亮不同，这轮月亮泛着幽蓝，像浸了水的琉璃。
"是归墟的月亮。"裴景琛的声音突然发紧。他望着那轮残月，瞳孔里泛起幽蓝，"它在召唤我们。"
马车在沉渊沼泽边缘停下时，腐臭的风裹着腥气涌出来。颜曦捂住口鼻，看见沼泽里浮着大片大片的残荷，荷叶上凝着黑红色的血珠，像被什么东西啃过的伤口。昭宁却挣脱颜曦的手，往沼泽里跑，银锁上的银线在身后拖出金色的痕迹："阿娘，月亮在下面！"
"小月亮！"颜曦想追，却被裴景琛拦住。他从袖中抽出陨铁剑，剑锋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等等。"他的目光扫过沼泽深处，喉结滚动，"那里有蛊母的残魂。"
话音未落，沼泽里传来细碎的爬动声。颜曦顺着声音望去，看见无数银色的丝线从泥潭里钻出来，缠上昭宁的小腿——那丝线和之前蛊母残魂的触须一模一样！
"阿爹！"昭宁的声音带着哭腔，小手死死攥住颜曦的衣角。
裴景琛的陨铁剑瞬间出鞘，剑锋划过泥潭，溅起黑色的血珠。那些银色丝线被剑气斩断，却仍不死心地往昭宁身上爬。颜曦摸出怀里的银锁，放在昭宁心口——锁片上的并蒂莲泛起金光，银色丝线碰到金光的刹那，突然化作缕缕青烟。
"小月亮的血能克它们。"裴景琛的声音发沉，"但蛊母的残魂...在等归墟之眼的钥匙。"
昭宁突然挣脱颜曦的手，跑到陨铁剑旁。她的小手按在剑刃上，金血顺着指尖流到剑身上，剑锋突然泛起刺目的光。颜曦看见剑身上浮现出幅图谱——是昨夜羊皮卷上的归墟之眼，此刻正随着昭宁的血缓缓转动。
"阿爹，阿娘，"昭宁的声音突然变得清越，"月亮在说话。"
"说什么？"颜曦扶住她的肩膀，指尖触到她发烫的耳垂。
昭宁歪着头，银瞳里泛起幽蓝："它说...钥匙在我这里。"
沼泽深处突然传来轰鸣。颜曦抬头望去，看见座被淤泥覆盖的石殿从泥潭里浮起，殿顶的月神浮雕缺了半边，和月神庙里的神像如出一辙。殿门上刻着行血字："双生契成，归墟将启；非我族类，不得入内。"
"是归墟之眼的入口。"裴景琛的声音发紧。他握住颜曦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肌肤传来，"曦儿，你和昭宁进去。"
"那你呢？"颜曦抬头看他。
"我守在外面。"裴景琛的指尖轻轻抚过颜曦的眼尾，"等你们的消息。"
颜曦望着他眼尾的银斑，突然想起昨夜他翻出的《银瞳族志》："银瞳族与月神族本为一体，双生契成，归墟方醒。"原来所谓"一体"，是要她们用血脉为引，唤醒沉睡的归墟之眼。
昭宁拽了拽颜曦的衣袖，小手指向石殿："阿娘，月亮在里面。"
颜曦抱起她，走向石殿。门环上的月神石泛着幽蓝，触手生凉。颜曦刚要推开门，身后突然传来裴景琛的惊呼："小心！"
颜曦转身望去，只见无数银色丝线从泥潭里钻出来，缠上裴景琛的脚踝。他的陨铁剑掉在地上，手腕被丝线勒出深紫的血痕。更诡异的是，他的眼尾泛起幽蓝，像被什么东西附了身。
"景琛！"颜曦放下昭宁，冲过去要拉他，却被昭宁拽住。她的小手按在颜曦心口，金血顺着指尖涌出，顺着颜曦的血脉爬向裴景琛。
"阿爹，别怕。"昭宁的声音突然变得清越，"小月亮帮你。"
金血碰到裴景琛的瞬间，他身上的银色丝线突然崩断。他抬起头，眼尾的幽蓝褪去，露出层淡淡的银斑——和昭宁后颈的月牙痕如出一辙。"是双生契的力量。"他声音发颤，"它...在救我。"
石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颜曦抱着昭宁走进去，霉味混着冷香扑面而来。正厅中央立着尊半人高的月神像——与月神庙的神像不同，这尊的月神是位少年模样，左手托着银盘，右手持月刃，心口处嵌着枚银瞳宝石，宝石里封着缕极细的银发，和昭宁的发丝分毫不差。
"这是我..."裴景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是你父亲。"颜曦轻声道。她认得这种月神石——和她发间的银簪材质一样，能吸收月光。
昭宁突然挣脱颜曦的怀抱，扑向神像。她的小手按在神像心口的银瞳宝石上，金血顺着指尖渗进去，宝石突然开始缓缓融化，露出里面刻着的字："双生契成，归墟将启；银瞳觉醒，蛊母长眠。"
"小月亮！"颜曦想拉住她，却被裴景琛拦住。他望着宝石里逐渐浮现的景象，喉结滚动，"是蛊母的残魂...它在吸收你父亲的血脉。"
昭宁的指尖渗出更多的金血，宝石融化得更快了。颜曦看见宝石里封着的银发突然动了，像条活物，往昭宁的手腕上缠——那是半枚银簪的碎片，和裴景琛腕间的银镯、我发间的断簪，正好能拼成完整的并蒂莲。
"叮——"
一声清响从神像内部传来。颜曦抬头，看见神像头顶的月轮突然亮了起来，银白的光流倾泻而下，笼罩住整个大殿。
昭宁突然睁开眼，银瞳里流转着与宝石相同的光。她的小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的银瞳印记突然绽放出耀眼的光。光所到之处，蛊母的残魂发出尖叫，银色丝线纷纷化为灰烬。裴景琛的陨铁剑自动飞起，剑身上的裂纹里渗出暗红血珠，与昭宁的金血交融成双生莲的形状，首刺残魂的眉心。
"噗——"
残魂的身体像被戳破的气球般消散，只余下一缕黑烟，钻进了昭宁的银瞳里。昭宁的瞳孔瞬间变得漆黑，却在下一秒泛起银白的光，像极了月神像左眼原本镶嵌的银瞳宝石。
"成功了..."颜曦瘫坐在地上，望着昭宁发间泛着金光的银锁，"归墟之眼的钥匙...是她。"
裴景琛走过来，蹲在我身边。他握住颜曦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肌肤传来："曦儿，你还好吗？"
颜曦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昭宁身上。她的小脸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银瞳里的光却渐渐褪去，只余下两潭清澈的湖水。"阿娘，"她歪着头，"月亮...不疼了。"
颜曦摸了摸她的头，泪水砸在她发顶。颜曦知道，这一刻，她们终于等到了双生契的答案——不是镇压，不是牺牲，而是血脉相连，彼此治愈。
昭宁突然打了个寒颤，小脑袋埋进颜曦颈窝。她的银瞳里，月牙痕突然开始渗出金血，在地上凝成一行歪扭的字："归墟将醒，蛊母将生；月神重生，终章将至。"而石殿外的沼泽里，传来一声悠长的蛇信子吐信声——那声音，与十年前母亲遇害前，我听见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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