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渊沼泽的风裹着腐叶的腥气灌进石殿时，昭宁正踮着脚摸神像头顶的月轮。她发间的银锁泛着暖金，锁片上的并蒂莲里浮着枚月牙形的金斑，和昨夜从她血脉里涌出的光纹一模一样。
"阿娘，月亮在笑。"她仰起脸，银瞳里流转着清透的微光——那是双生契觉醒的征兆。
颜曦蹲下来，替她理了理被风掀起的银发。昭宁的体温比昨日低了些，小手却暖得惊人，攥着她的衣角不肯松："阿娘，阿爹的眼睛...不疼了。"
裴景琛站在神像旁，腕间的银镯不知何时裂开条细缝，缝里渗出的银光正与昭宁的银瞳交缠成线。他望着昭宁发间的银锁，喉结滚动："是双生契的力量。"
"阿爹，"昭宁突然拽他的衣角，"我能看见月亮里的树了。"
颜曦抬头望去。石殿穹顶的裂痕里漏下细碎的光，竟在半空凝成幅画面——被冰雪覆盖的宫殿，穿银瞳族服饰的男子抱着襁褓，身后是举着骨杖的蛊母。男子的面容与裴景琛有七分相似，却多了双泛着幽蓝的竖瞳。
"那是..."裴景琛的声音发紧。
"是你祖父。"颜曦轻声道。她想起昨夜在书斋翻到的《银瞳族志》，里面记载着："银瞳族最后一位家主裴昭远，为护月神族圣女颜昭，以双目为祭，封印蛊母于归墟之眼。"
昭宁突然松开颜曦的手，跑到裴景琛面前。她的小手按在他腕间的银镯上，金血顺着指尖涌出，银镯上的裂纹竟缓缓愈合："阿爹，你的眼睛...和阿娘的一样。"
裴景琛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望着昭宁掌心的金血，又看了看自己腕间——那里的银光不再刺目，反而像被揉碎的月光，温柔地漫过皮肤。"是双生契的反噬。"他低声道，"但也是在...治愈。"
石殿外传来细碎的爬动声。颜曦的手不自觉地抚上腰间的短刃——那是她昨日从张叔那里要来的防身武器。
"是蛊母的残兵。"裴景琛将昭宁护在身后，陨铁剑自动飞起，剑身上的裂纹里渗出暗红血珠，"它们感应到了归墟之眼的力量。"
话音未落，沼泽里钻出数条银色触须，像蛇信子般缠向昭宁的脚踝。昭宁却不躲不闪，银瞳里的金光骤然暴涨，触须刚碰到她的衣角便化为灰烬。
"小月亮！"颜曦惊呼。
"阿娘，"昭宁歪着头，"它们怕我。"
裴景琛的呼吸一滞。他望着昭宁眼中的光，突然想起祖父笔记里的批注："双生契的血脉，是蛊母的克星，亦是它的劫数。"原来所谓的"劫数"，是要这孩子替他们挡下所有的黑暗。
"走。"裴景琛扯了扯颜曦的衣袖，"带小月亮离开这里。"
三人沿着石殿后的暗河往外走时，昭宁突然停住脚步。她的小手指向河中央的月神石——那石头泛着幽蓝，像块被月光浸透的玉。
"阿娘，月亮在哭。"她轻声道。
颜曦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月神石的表面爬满细密的裂痕，裂痕里渗出黑红色的血珠，正顺着河水缓缓流向沼泽深处。
"是蛊母的毒。"裴景琛的声音发沉，"它在腐蚀归墟之眼的钥匙。"
昭宁突然挣脱颜曦的手，跑到河边。她的小手按在月神石上，金血顺着指尖流到石头上，裂痕竟缓缓愈合："阿爹，阿娘，我能修好它。"
"小月亮！"颜曦想拉住她，却被裴景琛拦住。他望着昭宁掌心的金血，喉结滚动："这是双生契的力量，她在替归墟之眼续命。"
昭宁的小脸涨得通红，额角渗出细汗。她咬着牙，将整只手按在月神石上，金血如溪流般涌进石头。裂痕愈合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只剩道极浅的痕迹，像被风吹过的湖面。
"好了。"昭宁松开手，小脸煞白，"月亮...不哭了。"
裴景琛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放软："小月亮真厉害。"
昭宁笑了，银铃叮咚作响。她突然拽住颜曦的衣袖，仰头说："阿娘，我想回家。"
"好。"颜曦抱起她，"等我们处理好这里的事，就回南楚。"
"回南楚要做什么？"昭宁趴在她膝头，小手指着天上的月亮。
"给你煮热粥。"颜曦摸了摸她的发顶，"还有...给你看阿娘小时候的照片。"
"照片？"昭宁歪着头，"是月亮的样子吗？"
"是阿娘的样子。"颜曦轻声道，"等你长大，阿娘也给你拍好多好多照片。"
裴景琛望着她们，嘴角勾起一抹笑。他伸手揉了揉昭宁的发顶："小月亮，等回南楚，阿爹带你去看樱花。"
"樱花？"昭宁的眼睛亮起来，"像月亮一样的樱花？"
"像。"裴景琛点头，"粉粉的，甜甜的。"
三人沿着暗河往沼泽外走时，暮色渐浓。颜曦望着昭宁发间泛着金光的银锁，想起昨夜在石殿里，昭宁用金血修复月神石的画面——那不是普通的血脉力量，是双生契的传承，是月神族与银瞳族千年的羁绊。
"景琛。"她轻声唤道。
"嗯？"裴景琛应道。
"你说，归墟之眼的钥匙...真的是小月亮吗？"
裴景琛望着前方渐亮的天光，声音坚定："是。"他的目光落在昭宁背上，"她的眼泪能化蛊，她的心跳能续命，她的血脉...能唤醒沉睡的月亮。"
颜曦点了点头。她想起昭宁在石殿里说的话："阿爹，阿娘，月亮在说话。"或许，从昭宁出生的那一刻起，月亮就在等她——等这双能看见真相的眼睛，等这颗能包容一切的心。
沼泽外的官道上，马车早己等候多时。张叔掀开车帘，笑着说："夫人，公子，小姐，热粥备好了。"
昭宁欢呼一声，挣脱颜曦的手往马车上跑。她的小脑袋探出车窗，银发被风掀起，发间的银锁闪着暖光："阿娘，阿爹，快上来！粥要凉了！"
颜曦笑着跟上，裴景琛替她扶着车门。他望着昭宁蹦跳的身影，喉结滚动："曦儿，以后的日子..."
"以后，我们一起看月亮。"颜曦接道，"一起等小月亮长大。"
马车缓缓驶离沉渊沼泽时，昭宁突然从车窗探出头，指着天上的月亮喊："阿娘，阿爹，月亮在笑！"
颜曦抬头望去。暗紫色的云层里，那轮残月不知何时又亮了起来，泛着幽蓝的光，像块被重新擦亮的琉璃。月光洒在三人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交叠成株枝桠交缠的树——根须深深扎进南楚的土地，枝叶却向着月光生长。
马车刚驶出沼泽，昭宁突然打了个寒颤。她的小手攥住颜曦的衣角，银瞳里泛起幽蓝光芒，口中呢喃着含混的字句："阿娘...月亮...在吃...星星..."而车窗外，原本朗照的明月，不知何时被片片乌云遮住，只余下半轮残月，像极了沙海深处，那尊被封印的月神像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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