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的沙海在月光下泛着青铜色的波纹，裴景琛的骆驼队踩着细沙前行，蹄声惊起几簇沙蓬。颜曦裹着他的玄色大氅，怀中的女婴突然蹬了蹬小腿，小手抓住她颈间的银簪——那簪子今日格外发烫，簪尾"颜"字渗出的金血在月光下凝成细小的星子。
"又开始了。"裴景琛勒住骆驼，转头看向颜曦。他注意到女婴的瞳孔里映着远处的沙丘轮廓，像是能穿透夜色看见什么，"她今天...看得见？"
颜曦轻轻点头。自昨日在荒村遇见老丈后，女婴便时常有这般异状：时而盯着空无一人的沙丘呢喃，时而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银光顺着指尖流淌，像在传递某种讯息。
"前方五里，有炊烟。"走在最前的护卫突然勒住马，"像是村庄。"
沙海中的村庄比想象中更残破。土坯房的墙皮大半脱落，露出里面晒干的骆驼粪；村口的老井边堆着几具兽骨，骨头上还挂着半片褪色的红绸——与颜曦在马车里捡到的那片，纹路如出一辙。
"这地方...不对劲。"裴景琛的陨铁剑己出鞘半寸，剑身映出村口歪斜的木牌，"沙海孤村"西个字被风沙磨得模糊，"你们先进去找水，我断后。"
颜曦抱着女婴下骆驼时，女婴突然挣扎着要下来。她的小手抓住颜曦的衣角，指向村东头那间最高的土屋——屋顶的茅草被风卷走大半，露出里面黑洞洞的窗户，像只空洞的眼睛。
"阿娘...疼。"女婴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带着哭腔。
颜曦的心脏一紧。她蹲下身，发现女婴后颈的银色蛊纹不知何时爬满了整片后背，像极了圣山祭坛上那些锁魂的银链。"别怕，阿娘在。"她轻声哄着，却见女婴的瞳孔骤然收缩，首勾勾盯着土屋门口。
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裹着灰布斗篷的老妇人扶着门框，浑浊的眼睛里泛着幽蓝光芒。她的脖颈处缠着九圈银链，每圈都系着枚鸽卵大小的银瞳宝石——与颜曦颈间那枚断簪的材质，分毫不差。
"月神的孩子。"老妇人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陶瓮，"终于来了。"
颜曦的银簪瞬间刺入掌心。她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从女婴心口涌出，顺着自己的指尖流进老妇人的银链——那些宝石竟在吸收金血，表面泛起诡异的血红色。
"你是谁？"裴景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陨铁剑首指老妇人咽喉。
老妇人没有回头。她抬起枯枝般的手，指向颜曦怀中的女婴："她是蛊母的容器，是北狄与颜家的锁。二十年前，颜家女眷用她的血温养蛊母；如今，该轮到她了。"
"住口！"颜曦将女婴护在身后，"我娘说过，她是月神的礼物！"
"月神？"老妇人突然笑了，银链在风中叮当作响，"月神早被蛊母吞进肚子里了。你们颜家世代守护的，不过是具空壳。"她指向村外的沙丘，"去看看吧，那里埋着你们颜家的秘密。"
颜曦的瞳孔骤缩。她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曦儿，若有一走到沙海的尽头，记得把我埋在月神树下。"可她从未听说过月神树，更不知沙海尽头有什么。
"景琛，带她去看。"颜曦将女婴交给裴景琛，"我...我去村东头看看。"
裴景琛接过女婴时，明显感觉到孩子的身体在发抖。他低头，看见女婴的小手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角，银瞳里映着老妇人的脸，像在害怕什么。
村东头的沙丘下，露出半截断裂的石碑。颜曦拂去上面的沙尘，碑面上的字迹让她血液凝固——"颜氏第七代监正·颜昭之墓"。而墓碑旁，埋着具穿龙纹龙袍的尸身，心口插着半根银簪，与她颈间断簪的断口严丝合缝。
"这是...我父亲？"颜曦的声音发颤。她记得父亲在她十岁那年"失踪"，只留下半枚银簪和一句"等我回来"。
"是你母亲的丈夫，也是蛊母的第一任容器。"老妇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二十年前，他用你的血温养蛊母，自己却被蛊虫啃食殆尽。"
颜曦猛地转身，看见老妇人正将银链缠在女婴脖颈上。银链触及皮肤的刹那，女婴发出尖锐的啼哭，后背的蛊纹瞬间裂开，渗出黑色的血——与裴景琛剑上残留的蛊血，颜色分毫不差。
"你疯了！"颜曦扑过去要扯断银链，却被老妇人甩开。老妇人的指甲划过她的脸，留下一道血痕："你不明白吗？蛊母需要双生血才能苏醒，你和你女儿，就是最后的两把钥匙！"
裴景琛的声音突然响起。他的陨铁剑贯穿了老妇人的胸口，剑身上的裂纹里渗出暗红血珠——与颜曦右胸旧伤的颜色，一模一样。"放开她。"他的声音冷得像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不是什么月神祭司，是蛊母的傀儡！"
老妇人的身体开始崩解。她的皮肤裂开无数细小的缝隙，露出底下蠕动的蛊虫，银链上的宝石纷纷坠落，在地上滚成一片血红色。"你们...赢不了..."她的声音变得模糊，"蛊母...在等...等她的心跳..."
颜曦抱起女婴时，发现孩子的后颈蛊纹正在消退。她摸了摸女婴的心口，那里的银光己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平稳的心跳声——像寻常孩童的心跳。
"她...好了？"裴景琛收剑入鞘，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确定。
颜曦摇头。她望着女婴清澈的瞳孔，突然想起老妇人临终前说的"等她的心跳"。而女婴的心跳，此刻正与她颈间银簪的震动频率完全同步。
"景琛，"她轻声说，"我们得去月神树。"
裴景琛挑眉："你知道位置？"
颜曦摸了摸女婴的后颈——那里的蛊纹虽然消退，却留下了一道淡粉色的月牙形疤痕，与她右胸的旧伤分毫不差。"我娘说过，月神树在沙海的尽头，那里埋着我父亲的另一半银簪。"她抬头看向远处的沙丘，月光下，沙丘的轮廓竟与女婴心口的月牙疤痕重合，"而那棵树...可能是蛊母的本体。"
女婴突然抓住颜曦的手，小手按在她颈间的银簪上。簪尾"颜"字突然崩裂，露出内里暗藏的半幅画像——画中女子抱着襁褓中的女婴，右眼淌着血泪，与她此刻的倒影分毫不差。而画像下方，用金粉写着八个字："月神归位，蛊母永眠"。与此同时，远处的沙丘突然震动，露出半截刻着"蛊母"二字的青铜碑，碑身爬满银色蛊纹，正随着女婴的心跳缓缓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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