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子别院的门开得极轻,守院的侍卫面无表情地引着我往里走,石径上的青苔滑得很,风一吹,满院的竹子“沙沙”响,冷得像浸了冰。
这地方偏僻得很,离皇宫隔着半座城,院里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只有几个面生的侍卫守着,透着股说不出的冷清——倒像极了传闻里那个“眼盲体弱”的北狄质子,萧烬。
侍卫把我引到正屋门口,掀开门帘:“医女请进,殿下在里面。”
我深吸一口气,攥紧了袖中的银针——这是我第一次见萧烬,娘临死前塞给我的“林”字玉佩,鬼医说的“唯一的梯子”,全在这个人身上。我必须小心,不能露半点破绽。
屋里没点灯,只有窗纸透进来的微光,一个人影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握着根墨色的盲杖,杖身雕着细密的花纹,顶端的玉石磨得发亮。他穿着件素色的锦袍,头发用根木簪束着,侧脸的线条冷硬,睫毛很长,垂着眼,瞧不出情绪。
“太后派来的医女?”他先开了口,声音低哑,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冷淡,“不必费神了,我的眼,治不好。”
我走上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殿下,医者父母心,不管能不能治,总得先诊过脉才知道。”
他没说话,只是微微抬了抬手腕,示意我诊脉。我走到他身边蹲下,指尖刚搭上他的腕脉,就猛地僵住——他的脉搏沉稳有力,哪里像“体弱”?更让我心惊的是,他的手腕内侧,竟有一片粗糙的茧子!
不是拿盲杖磨出来的薄茧,是常年握剑、练武功磨出来的厚茧!
一个眼盲的北狄质子,怎么会有练武的老茧?
我指尖微微发颤,刚想缩回手,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似笑非笑的意味:“医女的手,怎么抖了?是我的脉有问题,还是你心里有鬼?”
“没有。”我强行稳住心神,假装在认真诊脉,“殿下的脉相平稳,只是气血稍虚,眼疾或许……”
“或许能治?”他打断我,突然抬起眼——明明是盲眼,可那双眼眶的弧度,却像能看穿人似的,“阿鸿姑娘,你左脸上的易容膏,是鬼医的手笔吧?”
“轰”的一声,我脑子里像炸了惊雷,猛地站起来,手不自觉地摸向左边脸颊——鬼医给的易容膏极隐蔽,颜色和肤色一模一样,就算凑近了看,也只会以为是皮肤上的淡斑,他怎么会看出来?不对,他是盲眼,根本看不见!
“你……你怎么知道?”我声音发紧,指尖己经摸向了袖中的银针——如果他真的识破了我,我只能先动手,哪怕这里是质子别院。
他轻笑一声,握着盲杖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榻沿,声音慢悠悠的:“鬼医的易容膏里,掺了点极淡的草药味,是西域的‘忘忧草’,除了他,没人会用这种药材做易容膏。”
他顿了顿,侧过头,“目光”像是落在我脸上:“更何况,一个普通的民间医女,怎么会有内力?昨天在西市医馆,你用内力震得沈清瑶手骨发麻,今天诊脉时,又下意识用了内力试探我的脉相——阿鸿姑娘,你根本不是来给我治眼的,是来查我的,对吗?”
我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什么都知道!知道我的易容,知道我的内力,甚至知道我昨天对沈清瑶做的事!这个萧烬,哪里是“眼盲体弱”?他分明是装的!他一首在暗处盯着我,盯着京城的动静!
我往后退了一步,手按在袖中的银针上,语气冷了下来:“殿下既然什么都知道,何必还要装盲?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他从软榻上站起来,握着盲杖的手稳得很,走路时脚步精准,根本不像看不见的人,“重要的是,你想做什么。”
他走到我面前,离得极近,风从窗缝吹进来,带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你恨柳氏,恨赵珩,恨那些害死你家人的人——你想复仇,对吗?”
我的心猛地一揪,指甲掐进了掌心——他连我想复仇都知道!他到底查了我多少事?
“你怎么……”
“‘林’字玉佩。”他打断我,声音压得更低,“你娘临死前,是不是把刻着‘林’字的玉佩塞给你,让你来找我?”
这句话像重锤砸在我心上,我猛地抬头看他,却见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沈惊鸿,别装了。你的易容,你的内力,你眼里藏不住的恨,全在告诉你是谁。”
我彻底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他不仅识破了我的身份,还知道娘的托付!
“你既然知道是我,为什么不揭穿我?”我咬着牙问,手依旧没离开袖中的银针,“你想利用我?”
“是合作。”他纠正我,转身走回窗边,重新坐下,盲杖轻轻靠在榻边,“我帮你复仇,帮你查清沈家冤案的真相,帮你把那些人一个个拉下马。”
他顿了顿,侧过头,虽然看不见,却像能精准锁定我的目光:“而你,帮我复明。”
“复明?”我愣住了——他不是装盲吗?怎么还要复明?
“我的眼,确实受过伤,能看见一点模糊的影子,但看不清楚。”他解释,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冷淡,“鬼医的医术天下第一,他既然能教你医毒双绝,肯定有办法治好我的眼。我要你帮我找到能根治眼疾的药,帮我复明。”
我盯着他,脑子飞速转着——他知道我的身份,知道我的仇,能帮我复仇,却只要我帮他复明。这交易听起来太划算,反而让我心里发慌。
“你为什么帮我?”我问,“我们非亲非故,你又是北狄质子,帮我一个‘叛国贼之女’,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笑了,这次的笑声比之前真切些,带着点冷意:“因为我们的敌人,是同一个。”
他拿起盲杖,指尖划过杖身的花纹:“柳氏、赵珩,还有宫里的那位皇帝……他们不仅是你的仇人,也是我的仇人。帮你复仇,就是帮我自己。”
我的心猛地一跳——他的仇人是皇帝?一个北狄质子,怎么会和大晋的皇帝有仇?
没等我追问,他己经重新抬起手腕,语气又变回了最初的平静:“考虑得怎么样?合作,还是我现在就把你‘沈惊鸿还活着’的消息,传给赵珩?”
威胁!赤果果的威胁!
可我没有选择。
沈家的冤案,爹娘和弟弟的仇,全压在我身上。我需要萧烬的帮助,需要他手里的势力,哪怕他是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的雷。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他面前,重新蹲下,指尖再次搭上他的腕脉——这次我没再掩饰,指尖的内力轻轻探进去,确认他的脉相确实是练武之人的沉稳。
“我帮你复明。”我看着他垂着的眼睫,声音坚定,“但我有条件——我不做你的棋子,合作期间,你不能干涉我的决定,沈家的仇,我要亲手报。”
他轻笑一声,手腕微微用力,挣开我的手:“可以。”
他站起身,摸索着走到桌边,拿起一个瓷瓶递给我:“这是复明散,能暂时缓解我的眼疾。根治需要冰魄草,在极北的寒冰岛,等时机到了,我会告诉你怎么去。”
我接过瓷瓶,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刚想说话,他突然又开口,声音里带着点意味深长:“对了,明天太后会邀我去丞相府赴宴,柳氏和赵珩都会在——这是你接近他们的第一个机会。”
我猛地抬头看他——他连太后的邀约都知道?这个萧烬,远比我想象的更不简单。
他己经重新坐回软榻,闭上眼,像是累了:“你可以走了,记住我们的约定。”
我攥着瓷瓶,转身往门口走。掀开门帘的瞬间,我回头看了一眼——他坐在窗边的微光里,握着盲杖,侧脸冷硬,像一尊没有情绪的雕像。
我心里清楚,从这一刻起,我和萧烬的联盟正式成立。这是一场危险的博弈,我赌他能帮我复仇,他赌我能帮他复明。
只是我不知道,这场博弈到最后,到底是谁利用了谁,又或者,我们都会栽在这场复仇里。
走出质子别院,风更冷了。我摸出怀里的“林”字玉佩,指尖划过上面的“林”字——娘,我找到萧烬了。他很危险,却也是我唯一的希望。沈家的仇,我一定会报,你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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