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的霉味能呛得人肺疼。
我被关在最底层的牢房里，右手的伤口还在渗血，粗布囚衣黏在皮肤上，又冷又硬。嗓子里像堵着烧红的炭，每呼吸一次都带着刺痛——赵珩和柳氏没杀我，却把我扔在这自生自灭，连口干净水都不给。
“哐当”一声，牢门被狱卒踹开，昏黄的油灯晃进来，照亮他满脸横肉的脸：“起来！有人要见你。”
我趴在地上没动，右手根本使不上劲，连撑着起身都做不到。狱卒不耐烦地踹了我一脚，疼得我浑身一抽，他才拽着我的头发把我拖起来：“别装死！要是让里面的人等急了，有你好果子吃！”
“里面的人”是谁？赵珩又要折磨我？还是……念安？
我心里揪紧，被他拽着踉踉跄跄往前走。天牢的通道又窄又暗，墙壁上渗着水珠，每走一步都能听到铁链拖地的“哗啦”声，混着其他牢房里犯人的哭嚎，像催命的符咒。
走到最深处的一间牢房前，狱卒停下脚步，掏出钥匙打开牢门，狠狠把我推了进去。
“砰”的一声，我摔在冰冷的石板上，额头磕得生疼。模糊中，我看到牢房中央的柱子上，捆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娘！
“娘！”我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嗬嗬”声，挣扎着往她身边爬。
娘被粗铁链锁在柱子上，手腕和脚踝都被磨得血肉模糊，囚衣上全是干涸的血渍。最刺眼的是她的腹部，插着一把生锈的匕首，匕首柄上还沾着一朵碎掉的珠花——那是沈清瑶昨天戴在头上的！
“惊鸿……”娘听到声音，慢慢睁开眼。她的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干裂起皮，说话时连气都喘不匀，“我的……女儿……”
我爬到她脚边，伸手想去碰她的腹部，却被她拦住。她摇了摇头，眼里的泪掉下来，砸在我的手背上，滚烫滚烫的：“别碰……没用了……”
我死死盯着那把匕首，脑子里瞬间闪过昨天沈清瑶来天牢时的样子——她端着一碗“汤药”，假惺惺地给娘送过来，娘不肯喝，她争执间“失手”把匕首刺进了娘的肚子，还哭着喊：“苏姨娘，我不是故意的！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当时我隔着牢门看得清清楚楚，哪是什么失手？分明是她故意的！
“沈清瑶……”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抠进掌心，血顺着指缝流出来，“我要杀了她……”
娘轻轻摇头，用尽全身力气弯下腰，伸手摸向我的脸。她的手很凉，划过我左脸上的“贱”字烙印时，微微顿了顿，眼里的疼惜像针一样扎我的心：“苦了……我的惊鸿了……”
“娘，你别说话，保存体力……”我往她身边凑了凑，想用没受伤的左手帮她解开铁链，可铁链锁得太紧，我根本拧不动。
娘却突然抓住我的手，眼神变得异常坚定，她吃力地抬起头，看向牢房的角落——那里堆着一堆稻草，她用下巴指了指：“去……把稻草扒开……”
我愣了一下，还是爬过去，用左手一点点扒开稻草。稻草下面，藏着一块巴掌大的青石砖，砖缝里似乎塞着什么东西。
“把砖……抠出来……”娘的声音越来越低，呼吸也开始急促。
我赶紧抠动青石砖，砖缝里积了灰，迷得我眼睛发酸。好不容易把砖抠出来，里面藏着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摸起来硬硬的，像是块玉佩。
我拿着油纸包爬回娘身边，刚想打开，娘却突然抓住我的手，把油纸包按在我掌心，死死攥住：“别打开……藏好……”
她的力气突然变大，眼神里满是急切，凑到我耳边，用气音说：“这里面是……刻着‘林’字的玉佩……你拿着它……去京城找……找北狄来的盲眼质子……他叫萧烬……”
“萧烬？”我心里一震，这不是北狄使者和黑衣人都提到的名字吗？
“对……是他……”娘的呼吸越来越弱，说话时都在发抖，“他能救你……他知道……知道你爹的冤案……知道……谁是真正的凶手……”
“娘，你怎么知道他？你和他认识？”我追问，可娘己经没力气回答了。她的手开始发凉，眼神也渐渐涣散，却还是死死攥着我的手，把玉佩往我怀里塞：“拿着……一定要找到他……活下去……为沈家……报仇……”
“娘！你别睡！我去找他，我一定报仇！你撑住！”我哭着喊，喉咙里的刺痛让我几乎晕厥，可我不敢晕，我怕一闭眼，娘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就在这时，牢房的门突然被“踹”开，柳氏穿着一身锦绣衣裳，带着两个丫鬟走了进来。她看到我和娘抱在一起，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哟，母女俩倒是情深啊。”
娘听到柳氏的声音，猛地睁开眼，用尽最后力气把我往身后推：“惊鸿……快跑……”
“跑？她能跑到哪去？”柳氏走到娘面前，用绣鞋踢了踢娘的腿，“苏婉，你倒是挺能撑啊，挨了清瑶一刀，还能活到现在，甚至还想留后手？”
娘死死盯着柳氏，眼里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柳氏……你这个毒妇……沈家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害我们……”
“待我不薄？”柳氏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弯腰揪住娘的头发，强迫她抬头，“沈战眼里只有你这个正室夫人，沈惊鸿更是处处压着清瑶一头，你们把我们母女当什么了？垫脚石吗？”
她凑近娘的耳边，声音阴恻恻的：“告诉你个秘密，沈战的通敌证据，是我伪造的；你儿子念安，昨天己经被我扔进狼笼了——那狼撕咬他的时候，叫得可真好听啊。”
“你说什么？！”娘的眼睛瞬间瞪圆，一口血喷了出来，溅在柳氏的锦绣裙摆上，“念安……我的儿……柳氏，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做鬼？你连今天都活不过去，还想做鬼？”柳氏冷笑一声，松开手，娘重重摔在地上。她转头看向我，目光落在我紧紧攥着的手背上，眼神一沉：“她给了你什么？”
我赶紧把藏着玉佩的手往身后缩，摇了摇头。
柳氏根本不信，上前一步就要抓我的手。娘突然从地上爬起来，扑向柳氏，死死抱住她的腿：“惊鸿，快跑！快去找萧烬！”
“老东西，找死！”柳氏被缠得不耐烦，抬脚狠狠踹在娘的胸口。娘闷哼一声，却还是不肯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惊鸿……走啊！”
我看着娘拼命拖延时间的样子，眼泪混着血往下掉。我知道我不能走，我走了娘就真的没救了！可我也知道，我必须活着——只有活着，才能找萧烬，才能为娘、为念安、为沈家所有人报仇！
就在我进退两难的时候，柳氏突然从丫鬟手里拿过一根铁棍，狠狠砸在娘的背上！
“咔嚓”一声，骨头断裂的脆响清晰可闻。
娘的身体软软地倒下去，抱着柳氏腿的手也松开了。她艰难地转过头，看向我，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活下去”，然后头一歪，再也没了动静。
“娘——！”我疯了一样冲过去，却被柳氏的丫鬟死死按住。
柳氏嫌恶地踢开娘的尸体，用帕子擦了擦手：“真是晦气。”她转头看向我，眼神像毒蛇一样：“说，她给了你什么？不说，我就把你的另一只手筋也挑断！”
我死死咬着牙，把藏着玉佩的手往身后藏得更紧。娘用命换来的东西，我绝不能让柳氏拿走！
柳氏见我不肯说，上前一步就要抓我的手。就在这时，牢房外突然传来狱卒的声音：“柳夫人，靖王殿下让您过去一趟，说是关于兵符的事，有新线索了。”
柳氏的动作顿住，脸色变了变。她盯着我看了半天，像是在确认我有没有藏东西，最后冷哼一声：“算你好运。不过你记住，只要你还在这牢里，迟早有一天，我会把你藏的东西找出来！”
她转身就走，走到牢房门口时，又回头看了一眼娘的尸体，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对了，忘了告诉你，你娘的尸体，我会让人扔去喂狗——就像对待你弟弟念安一样。”
“你敢！”我喉咙里发出凄厉的嘶吼，拼命想挣脱丫鬟的手，却被她们死死按住。
柳氏根本不理我，头也不回地走了。牢房的门被重新关上，油灯的光渐渐暗下去，只剩下我和娘冰冷的尸体。
丫鬟也跟着走了，牢房里又恢复了死寂。我瘫坐在地上，看着娘的尸体，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念安……娘……
他们都死了……都被柳氏和沈清瑶害死了……
我伸出没受伤的左手，轻轻抚摸着娘冰冷的脸颊，她的眼睛还睁着，像是在看着我，像是在催促我活下去，催促我报仇。
“娘，你放心……”我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眼神变得异常坚定，“我一定会找到萧烬，一定会为你和念安，为沈家所有人报仇！柳氏和沈清瑶，我会让她们付出代价，让她们也尝尝被扔去喂狗的滋味！”
我小心翼翼地把娘的眼睛合上，然后爬过去，把那块刻着“林”字的玉佩从油纸包里拿出来。玉佩是暖玉，摸起来温温的，上面的“林”字刻得很深，边缘很光滑，显然是经常被人。
这就是娘说的，能救我的东西？这就是找到萧烬的信物？
我把玉佩紧紧攥在手里，贴在胸口。玉佩的温度透过粗布囚衣传过来，像是娘的手，在给我力量。
萧烬……北狄盲眼质子……
我在心里一遍遍地念着这个名字，像是在刻进骨子里。
不管你是谁，不管你为什么能救我，我都要找到你！
就算天牢再暗，就算赵珩和柳氏再狠，我也要活下去！我要从这牢里出去，我要亲手为我的家人报仇！
就在这时，我听到牢房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低沉的声音在牢门外响起：“沈小姐，你还好吗？”
是那个黑衣人！是萧烬派来的人！
我心里一震，赶紧爬过去，趴在牢门边：“是你吗？”
“是我。”黑衣人压低声音，从门缝里塞进来一个小纸包，“这里面是伤药和干粮，你先拿着。殿下说，他己经在安排救你出去的事，让你再等等，千万别放弃。”
我拿起纸包，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原来萧烬真的在想办法救我，原来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谢谢……”我哽咽着说，喉咙里的刺痛让我几乎说不出话。
“不用谢。”黑衣人顿了顿，又说，“殿下还说，让你保管好那块‘林’字玉佩，那是找到他的唯一信物，千万不能丢。”
他怎么知道玉佩的事？难道娘和萧烬早就认识？
我心里满是疑惑，想问清楚，可黑衣人己经转身离开了，只留下一句：“保重，沈小姐。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脚步声渐渐远去，牢房里又恢复了死寂。我打开纸包，里面是一瓶伤药和几块干粮。我先把伤药涂在右手的伤口上，清凉的药膏缓解了些许疼痛，然后拿起干粮慢慢吃起来。
干粮很粗糙，难以下咽，可我却吃得很认真。因为我知道，这是活下去的希望，是复仇的希望。
我靠在娘的尸体旁边，手里紧紧攥着那块“林”字玉佩，感受着它的温度。牢房里很冷，可我的心里却燃起了一团火。
柳氏，沈清瑶，赵珩……
你们等着！
我沈惊鸿一定会从这牢里出去！一定会找到萧烬！一定会让你们血债血偿！
这一天，不会太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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