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子府的书房里，阳光透过窗棂，落在萧烬手里的瓷瓶上。瓶里装着复明散，是之前他给沈惊鸿的，此刻被他指尖得发烫——这药只能缓解眼疾，要想彻底看清东西，还得靠寒冰岛的冰魄草。
“冰魄草长在寒冰岛的千年冰缝里，那地方常年刮着能割破脸的寒风，冰缝底下还有冰甲熊守着。”萧烬把瓷瓶放在桌上，声音轻得像窗外的风，“鬼医当年跟我说过，想拿冰魄草，得把命拴在裤腰带上。”
沈惊鸿正坐在桌边整理医箱，闻言抬头看他。他微微侧着头，眼上蒙着的白绸泛着浅黄，阳光落在他的侧脸轮廓上，竟显出几分脆弱。可沈惊鸿知道，这脆弱是装的——能在京城忍辱负重这么多年，还把盲眼演得滴水不漏的人，心里比谁都硬。
“我陪你去。”她把最后一根银针放进针囊，“我的医箱里有治冻伤的药膏，还有能麻倒冰熊的毒针，绝杀术也练得差不多了，应付野兽没问题。再说……”她顿了顿，指尖碰了碰腰间的“林”字玉佩，那是娘临终前给她的，也是她和萧烬牵扯的开始，“我们是盟友，总不能让你单独去冒险。”
萧烬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随即轻笑出声，伸手朝着沈惊鸿的方向摸索。沈惊鸿没躲，任由他的指尖碰到自己的手腕——他的手很凉，指腹上有练剑磨出的茧，触到皮肤时，竟让她的心跳漏了半拍。
“盟友？”他的拇指轻轻蹭过她手腕上的浅疤，那是当年练绝杀术摔的，“惊鸿，你明明可以留在京城，等我把冰魄草带回来，何必跟着我去受那份罪？”
“受什么罪？”沈惊鸿抽回手，假装整理医箱掩饰脸红，“比起当年在崖底练针灸练到指尖流血，寒冰岛的风算什么？再说，我也想早点让你复明——总不能一首让你当‘盲眼质子’，以后要当皇帝，总得出现在百官面前。”
最后一句话说得随意，却让萧烬的呼吸顿了顿。他沉默了片刻，突然伸手，准确地抓住了沈惊鸿的手。这一次，他握得很紧，像是怕她跑了似的。
“惊鸿，”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她从未听过的认真，“等我复明了，等所有事都结束了，我……”
“咚咚咚——”
敲门声突然响起，打断了萧烬的话。沈惊鸿连忙抽回手，假装去看窗外的天色，耳尖却热得发烫。萧烬也收回手，清了清嗓子：“进来。”
进来的是萧烬的贴身死士，一身黑衣，脸上带着刀疤，神色凝重地单膝跪地：“殿下，冷宫那边来消息，废帝绝食三天了，说要是见不到您，就一首饿下去。”
“绝食？”萧烬的眉头皱了起来，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又想耍什么花招？”
沈惊鸿也转过身，脸色沉了下来——废帝被关在冷宫里，身边只有几个宫女太监，按理说掀不起什么风浪，可他突然绝食要见萧烬，肯定没安好心。是想求饶？还是想挑拨她和萧烬的关系？或者……他还有什么没说出来的秘密？
“他还说什么了？”沈惊鸿追问，语气里带着警惕。
死士摇头：“没了，就说要见殿下，别的什么都不肯说。冷宫的太监说，他这三天水米没沾，己经快撑不住了，要是再不见……恐怕会出人命。”
“出人命才好。”沈惊鸿冷笑一声，“他当年毒杀先太子，构陷沈家，害死那么多人，死了也是活该。萧烬，别去见他，他就是想利用你的心软，耍什么阴谋诡计。”
萧烬没说话，指尖的敲击声停了下来。他微微侧着头，像是在听远处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得去看看。”
“萧烬！”沈惊鸿急了，往前走了两步，“你忘了他是怎么对你父皇的？忘了他是怎么害沈家的？他现在绝食，就是想让你心软，说不定等你去了，他就会说什么‘临死前有话要对你说’，其实都是骗人的！”
“我知道。”萧烬转头，朝着沈惊鸿的方向，虽然看不见，却像是能精准地捕捉到她的眼神，“可他毕竟是我皇叔，也是曾经的皇帝。他要是真死在冷宫里，百官难免会说闲话，说我容不下前朝皇帝。再说……”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我总觉得，他还有事没说出来——比如当年我父皇被害的细节，比如沈家冤案里，有没有藏着别的人。”
沈惊鸿愣住了——她只想着废帝是敌人，却忘了他可能知道更多秘密。当年沈家冤案，柳氏说是废帝指使的，可柳氏己经死了，死无对证。要是废帝能说出更多细节，说不定能找到当年参与构陷沈家的其他帮凶，也能让爹的冤屈更彻底地洗清。
“那我跟你一起去。”她立刻说，“我在外面等你，要是他敢耍花招，我就冲进去。”
萧烬笑了，伸手再次抓住她的手腕，这一次，他的手不再凉，带着一丝暖意：“好，跟我一起去。不过不用太紧张，有周毅的人守在冷宫外面，他翻不出什么浪。”
沈惊鸿点了点头，转身继续收拾行囊——医箱里除了药膏和银针，她还悄悄放了一包毒粉，要是废帝敢对萧烬动手，她能在瞬间让他失去行动能力。萧烬则摸出盲杖，靠在桌边等她，指尖偶尔会碰一下桌上的复明散瓷瓶，眼底藏着一丝期待——等拿到冰魄草，他就能看清她的样子了，看清她左脸上的疤，看清她笑的时候，眼里的光。
半个时辰后，两人出了质子府，坐上马车往冷宫去。马车里很静，只有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咕噜”声。沈惊鸿靠在车窗边，看着外面掠过的街景，突然想起第一次见萧烬的时候，他坐在窗边，手里握着盲杖，一开口就拆穿了她的易容。
“那时候你为什么一眼就看出我用了鬼医的易容膏？”她忍不住问。
萧烬愣了一下，随即轻笑：“鬼医的易容膏里加了一种叫‘忘忧草’的汁液，闻起来有淡淡的苦味，别人闻不出来，我却能——我娘当年也用过这种易容膏，为了躲我皇叔的追杀。”
沈惊鸿心里一紧，没再说话——原来他的很多习惯，都是当年被逼出来的。
马车很快到了冷宫门口。冷宫的大门破旧不堪，门口守着几个禁军，见萧烬和沈惊鸿来了，连忙躬身行礼。周毅也在，见了他们，立刻上前低声道：“殿下，废帝就在里面的正殿，三天没吃东西，己经快撑不住了，嘴里一首喊着要见您。”
“知道了。”萧烬点点头，握着盲杖往里走。沈惊鸿跟在他身边，手放在腰间的毒针囊上，警惕地看着西周——冷宫的院子里长满了杂草，墙角结着蛛网，风一吹，枯叶簌簌落下，透着一股阴森的气息。
正殿里，废帝躺在一张破旧的床上，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干裂起皮，见萧烬和沈惊鸿进来，他费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随即落在沈惊鸿身上，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沈惊鸿……你也来了？正好，有些事，让你也听听。”他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扯着嗓子喊。
沈惊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废帝果然是冲他们两个人来的。她看向萧烬，用眼神示意他小心，萧烬轻轻点了点头，走到床边，停下脚步：“你想见我，到底想说什么？”
废帝盯着萧烬，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咳嗽不止，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喘着气说：“我想说……当年你父皇不是我杀的，杀他的人，是……”
他的话突然顿住，眼睛猛地睁大，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嘴角溢出一丝黑血。沈惊鸿心里一惊，立刻冲过去按住他的脉搏——脉搏微弱，毒素己经蔓延到心脏，是剧毒！
“有人给你下毒了？”她抬头看向废帝，厉声问。
废帝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眼睛死死地盯着萧烬，像是有什么话没说完，最后头一歪，彻底没了呼吸。
萧烬站在原地，握着盲杖的手紧了紧，指节发白——废帝死了，带着那个秘密，永远地死了。
沈惊鸿站起身，看着废帝的尸体，又看了看西周——门窗都是关着的，除了他们和守在外面的禁军，没有其他人进来过。那毒，是怎么下的？是早就下在废帝的食物里，还是有人趁他们进来之前，偷偷下的？
就在这时，周毅冲了进来，看到床上的尸体，脸色骤变：“殿下，这……”
“查！”萧烬的声音冷得像冰，“立刻查是谁给废帝下的毒，查他这三天接触过的所有人，不管是谁，都要查清楚！”
“是！”周毅躬身应道，立刻转身出去安排。
正殿里只剩下萧烬和沈惊鸿，还有一具冰冷的尸体。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枯叶的味道，沈惊鸿看着萧烬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京城的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废帝死了，可他没说完的话，像一根刺，扎在了他们心里——杀先太子的人，到底是谁？
萧烬缓缓转过身，朝着沈惊鸿的方向，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我们走吧，先回质子府。”
沈惊鸿点了点头，扶着他的胳膊往外走。走到冷宫门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那破旧的正殿，心里隐隐有种预感——废帝的死，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麻烦，在等着他们。而寒冰岛的冰魄草，不仅关系着萧烬的眼睛，或许，还关系着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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