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上两排脚印分岔而行,一串向北,一串向南。林沉背着苏烟,踩着北向的痕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风从背后推着人,像是有人在暗处盯着。他没回头,脊椎上的烙印还在发烫,像一块烧红的铁片贴在骨头上。
天快黑时,冻河镇的木牌楼出现在雪雾里。歪斜的横匾上刻着三个字,被冰壳裹住,只露出个“镇”字的下半截。镇口没几个人,一个挑柴的老汉看见他们,愣了一下,转身就往回走,连柴都不要了。
酒馆在街尾,门板半塌,炉火将熄。林沉推门进去,冷风卷着雪渣扑在脸上。堂内七八个猎户围坐在角落,说话声压得极低,听见门响,全都闭了嘴。掌柜站在柜台后,手里抹布不动,眼睛盯着林沉背后的钝刀。
“住店。”林沉把苏烟扶到靠墙的长凳上,自己站着没动。
掌柜没应声,只拿眼扫他腰间。林沉解下钱袋,倒出几枚银币。铜板滚到地上,其中一枚沾了黑血,掌柜瞳孔缩了一下,弯腰捡起,塞进袖口。
“地窖能睡人。”他说,“不问来历,不供热水。”
林沉点头,背起苏烟往里走。路过一张桌子时,桌上结了层薄霜,苏烟的手无意识碰了下桌角,霜面裂开蛛网纹。他脚步顿了半秒,没说话,掀开地窖木板下去。
半夜,战魂印突然一震。林沉睁眼,地窖里漆黑一片。他摸到墙上,指尖触到一丝凉意——墙缝里凝着冰线,正缓缓延伸。他抬头,苏烟靠在角落,寒魂锁链缠在手腕上,链头垂地,霜花顺着锁链爬进砖缝。
他抽出钝刀,刀柄玉佩碎片贴上墙面。冰线微微发亮,映出外面屋顶的轮廓。三道黑影掠过瓦片,脚印没留下,但雪面微微下陷。
林沉靠在墙边,等。半个时辰后,屋顶传来极轻的刮擦声,像是指甲划过木梁。他没动,苏烟却突然抬手,寒魂丝从袖中滑出,在空中凝成一面冰镜。镜面映出屋顶雪影,三个人蹲在屋脊上,手里握着带钩的绳索。
“他们在等什么?”苏烟声音很轻。
“等我们出门。”林沉低声道,“或者,等里面的东西出来。”
苏烟没再问。她盯着冰镜,忽然皱眉:“那口冰棺……今天下午有人从北边拖进来,进了镇外的冰洞。”
林沉脊椎一紧。战魂印又在发烫,方向指向镇北。
天没亮,两人出了酒馆。雪下得更密,脚印刚踩下去就被盖住。林沉用刀尖在雪地划痕,战魂印感应着某种波动,残影在雪面浮现,像是一串断续的足迹,歪歪扭扭通向冰原深处。
走了一个多时辰,前方裂开一道冰缝,宽不过三尺,底下黑不见底。风从缝里往上吹,带着铁锈味。林沉蹲下,手指抹了点血,弹向裂缝中央。血珠没落地,悬在半空,被一层透明冰膜托住,缓缓渗进地下。
他抓起一块碎冰砸下去,冰块撞上无形屏障,炸成粉末。苏烟抽出锁链,缠住冰缝边缘凸起的石瘤,慢慢往下放。林沉跟着滑下去,刀横在胸前。
底下是一片冰窟,地面结着幽蓝冰层。中央立着一口半透明的棺材,像是从冰里长出来的。棺内躺着个少女,白发铺散,皮肤近乎透明。她脊椎处有道青光,一闪一灭,像在呼吸。
林沉走近,战魂印烫得几乎要裂开。他刚要伸手,背后风声骤起。苏烟猛地拽回锁链,他侧身翻滚,冰棺表面炸开一片霜花。
“别碰棺盖。”苏烟低声道,“里面有禁制。”
林沉咬破手指,血珠滴在棺面。血线顺着缝隙爬行,最后聚在棺首一处凹槽。那里刻着半块骨形纹路,和他怀中的骨片一模一样。
他取出骨片按进去。咔的一声,冰棺底部弹开一道机关。苏烟甩出锁链,缠住凸起的铁环,猛力一拉。冰层炸裂,整口棺材裂成两半。
少女没动,手腕被九根冰刺钉穿,血冻在刺尖,呈黑色。林沉挥刀斩断冰刺,刀身磕痕蹭过冰面,擦出一串火星。火星落进棺内,点燃了某种气流,幽蓝火焰腾起,贴着冰壁游走。
苏烟扑上来,寒魂锁链刺入少女心口。火焰瞬间熄灭,冰棺底部浮出一个凹槽,形状与林沉的骨片完全契合。
少女突然睁眼。瞳孔是淡青色的,映出林沉脊椎的位置,那里金光一闪而没。
林沉后退半步,刀横在前。战魂印自动触发,三秒残影回溯——少女后颈有一道暗红烙印,形如锁链,和守骨人碑文上的标记一致。
她动了。指甲暴涨,化作冰刃,首刺林沉咽喉。
刀背横击,砸在她天灵盖。少女身体一僵,眼神涣散,嘴里吐出几个字:“九……骨……齐……”
冰层开始震动。裂缝顶部冰锥坠落,带着黑气。林沉扯下衣襟,把少女绑在背上。苏烟甩出寒魂丝,织成冰网罩住三人。他抓起钝刀,插进冰壁借力上攀。
刚跃出裂缝,身后冰原轰然塌陷。风卷着雪扑在脸上,林沉喘着气,低头看背上少女。她腰间挂着一块玉佩,半黑半白,裂痕分明。苏烟伸手碰了下,脸色变了。
那玉佩,和陈罡死时戴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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