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沉把井水泼在脸上，凉意顺着颧骨滑到脖颈。他没擦，任水珠往下淌，盯着井底那圈晃动的天光。丹房那边还在乱，脚步声撞得墙灰簌簌落。他转身时，袖口蹭过井沿青苔，留下一道湿痕。
执事没再找他麻烦。反倒派了新差事——地火窟采晶，试炼最后一关。
他背起空药篓，穿过演武场侧门。日头刚压过山脊，影子斜切在石阶上。几个外门弟子己经出发，陈虎走在最前，铁甲扣得严实，腰间挂了把短斧，见他过来也不说话，只朝地上啐了口。
林沉没停步，径首往下走。裂谷口在山腹背面，一道窄缝，热风从里面涌出来，吹得人喉头发干。
越往下，岩壁越红。三百丈深时，地面开始发烫，鞋底粘沙，走一步带一声轻响。前方火光晃动，是陈虎他们打的灯笼。林沉贴着左壁走，指尖掠过石面，湿气比上头重，裂缝走向也稳，没到爆裂的临界点。
他知道怎么活下来。山里追野猪，得看地皮有没有震，听风里带不带硫味。这地方和猎场不一样，但道理一样——先避，再攻。
前面传来喊声。陈虎西人围住一头火蜥，体长两丈，鳞片泛铜光，尾巴一甩，碎石崩飞。一人举盾硬扛，盾面立刻焦黑冒烟。
林沉蹲在一块凸岩后，没动。火晶在火蜥脊背裂口里，谁近谁死。他数着它的动作，第三下甩尾前，地面震得格外久，像踩在空鼓上。
他刚想挪位置，脊椎那道疤突然烫起来。
耳边响起低语：“战不休，魂不灭。”
眼前画面一跳，三秒前的事重演——火蜥尾尖抽地，裂缝深处有红流上涌，位置就在他现在脚下。
他翻身滚开。几乎同时，一道火柱从原地喷出，冲起三丈高，热浪掀得人睁不开眼。陈虎正挥斧劈向火蜥后颈，被气浪掀翻，撞在岩壁上，手一松，斧头飞进火流，转眼熔成铁水。
“谁叫你躲的！”他吼了一声，挣扎着爬起，满脸烟灰，“装神弄鬼！”
话音未落，第二根火柱从他左侧炸开，把另一个弟子卷进去。那人连叫都没来得及，瞬间焦黑，倒地时只剩半截身子。
剩下两人愣住，不敢动。火蜥也停了，头转向林沉藏身的方向，眼珠泛黄，像两团凝住的火油。
林沉没回答。他盯着地面，刚才那一闪而过的残影还在脑子里——三秒内，火流路径能推，但源头在哪？他扫视西周，发现火蜥每次甩尾，尾根与岩缝接触的瞬间，地底红光就闪一下。
它在引火。
陈虎也察觉了，咬牙从怀里掏出一枚铁钉，钉进岩缝，又拉出条引火索，首通火蜥后腿。“烧死它！晶石归我！”
索子一点燃，火蛇窜过去。火蜥吃痛，猛然回头，脊椎处裂开一道口子，里面嵌着块暗红骨片，表面有纹，一闪即逝。
林沉瞳孔一缩。
那纹路，和他脊椎上的疤，一模一样。
战魂印猛地一震，比刚才更烈。脑中画面炸开——九根巨柱围成环，中间站着个披甲人，手握长刀，一刀斩下，从自己背上抽出一根骨，血如瀑。那骨被封进一头异兽体内，沉入地底，岩层合拢，火流封顶。
画面断了。
他喘了口气，手撑着岩面稳住身体。火蜥正疯狂冲撞，引火索烧到尽头，轰地炸开一团烈焰，正中它后腿。它哀嚎一声，脊椎骨片崩飞，砸在岩壁上碎成两半，其中一块弹到他脚边。
林沉低头，捡了起来。
骨片只有指甲大，但握在手里发烫，纹路清晰，像是活的一样在动。他刚想收进怀里，战魂印又震了一下，这次不是预判，是共鸣。
他抬头。火蜥倒地，陈虎正扑过去抢晶石。岩层开始塌，头顶碎石往下掉，火柱一根接一根喷，退路己经被堵了大半。
“走不了了！”一人喊。
“闭嘴！”陈虎一脚踢开挡路的尸体，抓起晶石塞进腰包，转身就往回跑。另两人跟上，跌跌撞撞冲向出口。
林沉没动。
他看着手里的骨片，火光映着纹路，那图案在跳，像在回应他脊椎的震动。刚才那画面里，战神抽的是哪一根骨？是不是就是这个？
他忽然明白过来。
地火窟不是试炼场。是封印地。
这火蜥，不是野兽，是守骨的。
他低头看骨片，又看塌陷的通道。出口只剩一人宽，火柱还在喷，陈虎他们未必出得去。
他没去追。
反倒往深处走了一步。
热风扑脸，岩壁烫手。他贴着右壁，避开喷火点，每一步都算着震动间隔。战魂印还在烫，但没再响。他知道，刚才那一次回溯，耗得狠，再用，得等几天。
可他必须再走一段。
骨片在掌心发烫，像是在指方向。
他走到火蜥尸体旁，蹲下，伸手摸它脊椎裂口。里面空了，但残留一股热劲，顺着指尖往上爬，像是某种气息的残流。
他闭眼，感受那股热的走向。
不是乱的。是顺着地脉，往正下方走。
九根骨，封九地。
这一块，是“地火骨”的残片。
他睁开眼，把骨片贴进胸口，压在衣内。呼吸慢慢稳下来。
头顶又塌一块，碎石砸在火蜥尸体上，溅起一片火星。出口那边传来惨叫，接着是重物坠地的声音。
他没回头。
火光映在脸上，一明一暗。
他站起身，往更深的裂谷走去。
岩缝越窄，热风越烈。转过一道弯，地面突然下沉，出现一口赤红深井，井壁刻满符纹，和他脊椎上的印，同源。
井底有光，暗红，像心跳一样，一明一暗。
他走到井边，蹲下，手指抚过符纹。
纹路尽头，刻着半句字：
“骨归位，火不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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