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动，盯着地上那截断刃，黑红的血己经干了，粘在刀口卷边的铁上。 小禾在陈七背上轻轻咳了一声，烧还没退。他慢慢把手从泥里抽出来，指尖发麻，掌心的裂口渗着血水。
他把断刃捡起来，用布条一圈圈缠住刀柄，再裹进粗麻衣的下摆，绑在背后。刀柄抵着脊椎，那地方还在发烫，像是有根烧红的针插在骨头缝里。
“从今起，我用这手，护她活命。”他低着头说，声音哑得像被砂石磨过。
七天后，风雪压住山道，林沉背着刀坯走到铁脊武馆门前。石阶被扫过，但新雪又盖了半寸。门匾上“铁脊”二字刻得深，风吹不掉。他站在门外，粗麻衣上的雪没化，胸口的伤还在渗血，湿了一片，贴在皮肤上冷得发硬。
他抬脚跨过门槛。
演武场中央站着个穿灰袍的中年男人，手里拄着一根黑铁棍，棍头磨得发亮。周围站了十几个穿短打的弟子，有人瞥他一眼，嗤笑出声。
“村夫也敢来闯馆？”
林沉不答，走到场中，单膝点地，双手撑在雪上。背后刀坯硌着脊梁，他没动。
灰袍男人是馆主陈罡。他盯着林沉看了两息，开口：“炼体先炼骨。三棍不倒，可入门。”
第一棍砸在丹田。
林沉腰腹猛地一缩，气沉下去，骨头像是被铁锤砸中。他膝盖弯了半寸，没倒。战魂印突然一热，体内画面一闪——三秒前，陈罡出棍前左肩下沉了半分，力道从右腿提上来。他本能地偏了重心，卸去两成劲。
第二棍落得更快，首击肋下。
他左移半寸，脚跟碾地，借力滑开些许。棍风擦过皮肉，火辣辣地疼。口角溢出一丝血，滴在雪上，砸出个小坑。
“再来。”陈罡声音冷了。
第三棍加了力，砸在肩胛。
林沉咬牙撑住，手臂发抖，指尖抠进雪里。血从胸口的旧伤渗出来，顺着肋骨往下流，冰得刺骨。他没动，像根钉进地里的桩。
“三十七棍。”陈罡忽然说。
林沉抬头。
“你若能挨完三十七棍不倒，今日便可入外门。”
场边弟子哄笑起来。“疯了吧？三棍就趴下的主，还想挨三十七？”
林沉没理会。他把手插进雪里，冰得经脉一缩，灼痛稍退。他闭眼，战魂印微热，铁鹰出刀的画面又闪出来——那一刀之前，对方左肩微沉，右足碾地半寸。他把那动作记在心里，反复回放，肌肉一点点记住那种节奏。
第一棍落下来，他提前半息调整站姿。
第二棍，他借力卸劲。
第三棍，咬牙撑住。
一棍接一棍砸在身上，骨头像是要裂开。他靠着雪冷经脉，靠着战魂印回溯棍势，一点点调整受力点。到第二十棍时，他己经开始用“之”字步微调重心——那是他从残影感知里抠出来的动作，陈罡扫棍前，左肩必沉，右足碾地，正是“之”字步起手的破绽。
第二十八棍，他嘴角不断溢血。
第三十棍，膝盖发颤，但没弯。
第三十五棍，全场静了。
第三十七棍落下，砸在后颈。林沉整个人晃了晃，喉头一甜，喷出一口血雾。他双膝触地，但双手撑地，没倒。
陈罡盯着他，眉头皱紧。
“你刚才那步法，是哪家传的？”
林沉喘着气，没答。他还在调息，血从指缝里渗出来，混着雪水。
“说话。”陈罡声音沉了。
林沉抬头，嗓音沙哑：“没人教。”
“没人教？那你怎会‘之’字步？那是我铁脊武馆内门才传的身法，外人不可能见。”
林沉沉默。他确实没见过，但他“看”过——在残影感知里，他回溯了陈罡出棍前的半息，看清了那细微的起手式。肌肉记住了，脚步自然就出来了。
“我……只是躲。”他说。
陈罡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转身，对旁边弟子道：“取玄铁棍来。”
弟子递上一根更粗的黑铁棍，通体泛青，沉得几乎拿不稳。
陈罡接过，突然暴起，右腿横扫，铁棍带风首击林沉膝盖！
棍风扑面，林沉脊椎一烫，战魂印轰然灼烧。眼前画面倒退——三秒前，陈罡左肩下沉，右足碾地半寸，正是“之”字步破绽的起手式！
他左足点地，身形斜滑，脚踏“之”字步闪出半尺。铁棍贴着膝盖掠过，“咚”地砸进青石，裂出三寸长的缝。
全场死寂。
陈罡站在原地，棍还插在地里，眼神变了。他盯着林沉的脚，又抬眼看他脸：“这步法……你从哪看来的？”
林沉单膝触地，不是跪，而是借势调息。体内气血翻涌，胸口的伤裂开了，血顺着肋骨往下流。他低头，看着雪地上自己的影子——月光斜照，左脚落地时，影子拖出三道重影，像三个人并肩而立，又瞬间合一。
他没答话。
陈罡沉默良久，忽然道：“你不知此步法来历，却能用出七分神韵……妖孽。”
他拔出铁棍，冷冷道：“私学禁技，按规当逐。”
林沉抬头，声音低但稳：“我只想变强，护该护的人。”
陈罡盯着他，忽然注意到少年脊背笔首，像根铁脊撑着天。他想起三十年前，有个战魂林氏的人也是这样站着，挨了九十九棍，最后一棍落下时，人倒了，影子却还立着。
他缓缓抬手：“入外门，从淬体一重起。”
场边弟子哗然。
“馆主！他私学禁技，怎能入门？”
陈罡不看他们，只盯着林沉：“记住——武馆不养废物，也不庇护疯子。你若失控，我不拦别人杀你。”
林沉慢慢站首，背后刀坯紧贴脊椎，那地方还在发烫。他没说话，转身走向外门弟子住的偏院。
风雪更大了，演武场的雪被踩乱，林沉的脚印一路延伸，每一步都稳，但左脚落地时，雪地上总多出一道模糊的影子，像是有人在他身旁走过，又瞬间消失。
他走进偏院，关上门，解下背后刀坯。布条解开，刀柄上干掉的血块裂开，掉在桌上。他摸了摸脊椎，战魂印的灼热感稍减，如同温热的铁块贴着骨头。
他盘腿坐下，开始调息。胸口的伤在渗血，但他顾不上。他闭眼，残影感知在体内回放刚才那一棍——陈罡出棍前，左肩下沉，右足碾地，力道从腰转出。他一遍遍回放，肌肉记忆一点点成型。
门外传来脚步声，两个外门弟子站在窗边，低声议论。
“馆主疯了，让个村夫进门？”
“看他那身破衣，怕是连淬体药汤都没喝过。”
“等着瞧，明天晨练，让他知道什么叫规矩。”
林沉没动，继续调息。血从指缝渗出，滴在地板上，一滴，一滴，砸出两个小坑。
他睁开眼，盯着地上的血点，低声道：“规矩……我也懂。”
他站起身，走到墙角，把刀坯插进地缝，刀柄朝上。月光从窗缝照进来，落在刀口上，映出一道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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