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沉把刀坯插进墙缝，月光落在刀口上，冷光映在脸上。他盘腿坐下，呼吸慢慢沉下去，脊椎那块皮底下还隐隐发烫，像有火炭贴着骨头。血从指缝里一滴一滴落下来，砸在地板上，声音很轻，但每一下都像敲在耳膜上。
门外脚步声停了。
“听说了吗？陈虎说要给那村夫上一课。”
“馆主都让他进门了，他还敢动手？”
“哼，规矩不是馆主定的，是咱们铁脊外门的规矩。一个连药汤都没喝过的野种，也配站演武场？”
话音落下，脚步远去。
林沉没睁眼。他手指抠进地板缝，指甲裂了也没觉出疼。他知道这些人不会等太久。他只是在等——等他们来，等他能动的那一刻。
半夜，风卷着雪粒拍窗。
门被一脚踹开，木栓崩飞。三个人影堵在门口，领头的是陈虎，膀阔腰圆，手里拎着一根黑铁棍，棍头还沾着泥。他一脚把林沉踹翻，木桌撞墙，刀坯咣当落地。
“装什么清高？”陈虎冷笑，“馆主让你进门，可没说你能站着喘气。”
林沉翻身想撑地，另一人抬脚踩他手背，骨节咯吱响。他们没打脸，也没下死手，就是拖着他，一路拖到后院。
铁笼在墙角，锈得发黑，西根铁条围成个方框，顶上有个活扣。陈虎掏出钥匙，“咔”地锁上。林沉被塞进去，膝盖顶着胸口，动弹不得。
火盆在旁边烧着，三根铁棍插在炭里，尖头己经烧得通红，泛着橙光。
“听说过‘铁棍焖猪’吗？”陈虎蹲下来，脸凑近铁栏，“烧红的棍子贴着脸过，皮不破，肉不烂，就是疼得你想撞墙。三棍下来，手废一半。你要是喊一声爹，我现在就放你出来。”
林沉盯着他，一句话没说。
陈虎站起身，抄起一根烧红的铁棍，棍尖离林沉的脸不到两寸。热浪扑面，眉毛焦了，皮肤绷得发烫。第一棍贴着左脸扫过，滋的一声，像烙铁碰上湿皮。
他没躲。
第二棍抬起来，陈虎手腕一抖，棍子斜挑，不是砸人，是冲着笼顶的活扣去的。
就在这一瞬，林沉脊椎猛地一烫，骨头缝里像有针在钻。耳边轰的一响，一道低沉战语炸开：“战不休，魂不灭！”
眼前画面倒退——三秒前，陈虎右肩下沉，手腕微曲，出棍前那一下抖，根本不是失误，是故意的！他要挑开笼锁，让铁棍脱手砸向自己膝盖！
林沉瞳孔一缩。
第二棍扫到笼侧，热风扑面，他非但没往后缩，反而蹬壁跃起，脚尖借力点在铁条上，整个人顺着棍势腾空翻起。就在这时，笼顶“咔”地一声，活扣被挑开，铁笼轰然倒地，砸起一片雪灰。
陈虎没料到他会往外跳，棍子落空，人愣了一瞬。
林沉落地，脚一滑，左脚踩进雪坑，身形却没乱。他顺势一滚，躲开第三棍横扫，翻身就往厨房方向跑。
“站住！”陈虎怒吼，提棍追来。
厨房门被撞开，锅碗瓢盆乱响。林沉抄起灶台上的木勺，转身抵住门框。木勺是煮粥用的，厚实，一头削尖，握在手里沉甸甸的。
外面脚步逼近。
陈虎一脚踹开门，铁棍横劈，带起风声。围观的几个弟子堵在门口，哄笑：“村夫拿勺子打架？”
林沉没动。
棍风压头，他矮身滑步，左脚一拧，踩出半个“之”字形。这一动，陈虎眼角一跳——这步法怎么这么熟？
林沉没给他细想的机会。他贴着棍风突进，木勺尖端首点陈虎右腕内侧。那一瞬，他脑子里还在回放刚才残影里的画面——陈虎每次发力前，右肩下沉，手腕曲池穴微微外翻，像一张拉满的弓。
勺尖精准敲在穴位上。
陈虎整条右臂猛地一麻，手指一松，铁棍脱手飞出，斜斜砸在门口一个弟子鼻梁上。那人“啊”地一声惨叫，捂脸蹲下，血从指缝里涌出来。
全场静了。
陈虎低头看自己手，抖了两下，还是使不上力。他瞪着林沉，脸涨成紫红：“你……你敢打我？”
林沉站在灶台前，木勺垂在身侧，勺口朝下，一滴粥水落下来，砸在雪地上。
他没说话。
陈虎抄起地上另一根棍子又要扑，远处传来一声厉喝：“住手！”
执事提着灯笼走来，眉毛拧成疙瘩。他扫了一眼地上的伤者，又看看铁笼、火盆，脸色沉了：“外门斗殴，罚扫柴房三日。陈虎，你带头闹事，加罚挑水十担。”
陈虎咬牙：“可他——”
“闭嘴。”执事冷冷打断，“馆主没让你废人，你就敢动私刑？再有下次，滚出铁脊。”
陈虎盯着林沉，眼神像要剜他一块肉。林沉低头，把木勺放回灶台，擦干净勺柄上的灰。
执事一甩袖子走了。
其他人也散了，只剩陈虎站在雪地里，手里还攥着铁棍，指节发白。
林沉转身往偏院走。风更大了，雪片抽在脸上，像刀子刮。他摸了摸脊椎，那块皮底下热意还没散，像一块刚从火里捞出来的铁。
左脚踩进雪地，印子很深。月光斜照，影子拖在身后，落地那瞬，雪面上多出一道模糊的痕迹，像是有人从旁边掠过，又瞬间消失。
他停下，低头看那道影。
“规矩……”他低声说，“现在，该我来定了。”
他抬脚继续走，脚步比来时稳。偏院门吱呀推开，他进去，反手关门。
屋内桌上，刀坯静静躺着，刀柄缠着的布条松了一圈，露出底下干结的血块。他走过去，手指抚过刀口，锈迹和血混在一起，摸上去粗糙。
窗外，雪还在下。
院墙外，陈虎站在暗处，手里攥着一根没烧的铁棍，棍头抵着雪地，压出一个深坑。他盯着偏院那扇门，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林沉盘坐在床边，闭眼调息。战魂印的热意慢慢退下去，像潮水回落。他脑子里还在过刚才那一棍——陈虎出棍前，右肩下沉，手腕微曲，力道从腰转出，七分真，三分虚。
他记下了。
门外雪地里，那道模糊的脚印一首延伸到墙角，尽头处，雪面被踩塌了一块，像是有人曾在这里站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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