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组成的手刚从裂缝里探出半截，林沉就动了。
他没往后退，反而往前压了一步，刀柄抵住地面，左手把白发少女往肩上扛。苏烟一个踉跄，差点跪倒，他反手一拽，把她也拉进裂缝边缘。
风停了，黑气往上涌，像有东西在下面吸。
脚踩下去，地不稳，像是踩在皮上，底下有动静，一鼓一鼓的。每走一步，骨头缝里都发酸，耳朵里嗡嗡响，战魂印贴着脊椎，烫得像要烧穿肉。
苏烟咬着牙，寒魂丝缠在少女手腕上，丝线己经发灰，手抖得厉害。她想说话，张了张嘴，只吐出一口白气。
林沉没看她，盯着前面。
裂缝越走越宽，底下不是岩层，是黑石，一块块拼起来，上面刻着纹路，断的断，缺的缺，有些地方像是被啃过，边缘不齐。他蹲下，手指蹭了蹭石面，指尖立刻发麻，像是碰了毒。
“别碰。”苏烟低声说。
他没应，又往前走。
越往下，重力越沉，像是肩膀上多了块铁。他喘得厉害，肺像破风箱，每吸一口，冷气首扎喉咙。战魂印开始震，一下一下，像心跳，又像有人在脊椎里敲鼓。
耳边响起那句话：“战不休，魂不灭。”
不是幻听，是印在响。
他咬牙，把声音压回去，一步步往前挪。刀拖在地上，划出一道浅痕。苏烟跟在后面，脚步越来越轻，到最后几乎是被他拽着走。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豁然开阔。
九根巨柱立着，通天，看不清顶。柱子是黑骨色，表面浮着暗纹，像是活的，在缓缓流动。中间一块石台，上面悬着一块骨片，通体泛青，边缘有裂痕，但光从裂口里渗出来，照得西周发亮。
林沉停下。
战魂印猛地一烫，像是要从脊椎里跳出来。
他伸手摸自己后背，金纹在皮下跳动，像有东西在爬。白发少女还在昏迷，但脊椎上的半块骨片开始发热，和石台上的那块，像是在呼应。
苏烟喘着气，声音发虚：“那是封印核心……不能碰。”
林沉没动。
他知道她在怕什么。动了这东西，可能整个裂隙都会塌。可他更清楚，这地方不是偶然来的。战魂印带他来的，狼王是放出来的，冰棺里的少女也是冲着这骨片来的。
这不是巧合。
他把少女放下，交给苏烟扶着，自己往前走。
一步，两步，三步。
黑气缠上来，像绳子，往他腿上绕。他不管，继续走。刀留在原地，空着手接近石台。
离骨片还有三步，黑气突然凝成锁链，横在面前，拦路。
他停下，盯着那骨片。
战魂印震得更狠了，疼得他额头冒汗。他抬起手，用刀尖划开掌心，血滴下去。
血珠没落地，就被吸走了。
骨片表面一闪，浮出一道纹路，和他脊椎上的金纹一模一样。
他明白了。
这不是封印，是钥匙。
他伸手，碰了上去。
指尖刚触到骨片，眼前一黑。
不是晕，是记忆。
——苍穹裂开，九根柱子从天而降，插进大地。一个黑袍人站在裂口前，背对着他，手里拿着九块骨片，一块块往自己脊椎里按。每按一块，天就塌一分。
最后一块嵌入时，那人转身，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道裂痕。他抬手，一刀斩下，天幕断开，血雨落下，九骨飞散，坠入虚空。
“九骨归位，劫起于寒……”
声音从骨头里钻出来，不是说的，是刻的。
画面碎了。
林沉猛地抽手，喘得像要断气。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流，衣服全湿了。
苏烟扶着少女，脸色发白：“你看见什么了？”
他没答，低头看自己手。
血还在流，但掌心的伤口正在愈合，速度快得不正常。他掀开后衣，摸脊椎。
金纹还在，但旁边多了一道新的——血色的，像裂开的口子，边缘发烫。
他抬头，再看石台。
骨片还在，但光弱了。
他知道，刚才那一下，不是幻觉。那黑袍人，就是战神。而那九骨，是被他自己封的。不是为了登天，是为了断路。
登神路，不该开。
他深吸一口气，又伸手，这次是抓。
骨片一震，自动脱离石台，撞进他掌心。
刺痛。
像是整条脊椎被烧红的针穿过去。他跪下来，牙咬得咯咯响，喉咙里发出野兽一样的低吼。苏烟想冲过来，却被一股金光掀翻，撞在柱子上，滑下来，动不了。
林沉整个人被光裹住，背弓起来，金纹和血纹同时发亮，像两条蛇在皮下游走。白发少女突然抖了一下，睫毛颤动，嘴里吐出几个字：“守骨者……醒了。”
光炸开又收。
林沉趴在地上，手还抓着骨片，但骨片己经没了，融进他身体里。他慢慢抬头，左眼睁开，瞳色变了，是金色的，像熔化的铁。
他撑地站起来，腿还在抖，但站住了。
苏烟靠在柱子边，声音发颤：“你……做了什么？”
他没看她，先摸自己脊椎。
两道纹，一金一血，贴在一起，不再疼了，反而有种沉甸甸的感觉，像是背上多了把刀，但刀还没出鞘。
他低头看手。
掌心的血干了，但皮肤底下，有光在流动，顺着经脉走，最后沉进丹田。真气变了，不再是原来的路子，自己会动，像有意识。
他试着动了一下，身体比之前快，不是快一点，是快了一截。脚步落地，几乎没有声音。
这不是回溯，是身体自己记住的。
他看向苏烟：“我不是来开路的。”
她盯着他，眼神发紧。
“我是来封路的。”
她没说话。
他知道她不信，或者不敢信。可他自己清楚，刚才那记忆不是骗人的。战神斩天，不是败了，是选择了断。九骨散落，不是丢失，是埋葬。
他背起白发少女，动作比之前稳。苏烟想拦，手刚抬，就被他避开。
“你走不动了。”他说。
她确实走不动了。寒魂丝断了三根，脸色冷白，嘴唇发紫。她想撑，但膝盖一软，差点跪下。
林沉把她也扶住，一手一个，往前走。
柱子开始晃，石台裂开，黑气从底下往上喷。他不管，继续走。背后的血纹微微发烫，像是在提醒什么。
走到裂缝口，他回头。
九根柱子中的一根，突然断了，轰然倒下，砸进黑暗。其余八根还在，但表面的纹路暗了一半。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他背着两人，一步步往上爬。
快到顶时，苏烟突然开口：“你左眼……为什么是金色的？”
他没答。
风从上面吹下来，带着雪味。他抬头，看见天光。
然后，他踩上地面。
雪原安静，风不大，但冷得刺骨。他把两人放下，自己站着，喘了两口气。战魂印沉下去了，但新纹还在，像烙铁印在骨头上。
他摸了摸左眼。
金光褪了，瞳色回来了，可他知道，那东西还在里面。
他低头看手，掌心的伤完全愈合，连疤都没有。
苏烟靠在少女旁边，抬头看他：“接下来去哪？”
他没答。
远处，风卷着雪，扫过冰脊。他盯着那方向，脊椎里的血纹突然一跳。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他转身，朝着风来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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