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队的小园子临着什刹海，推窗能望见摇橹船划过柳荫。郭锦年到时正值晌午，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后台静得出奇，只有张云雷调试弦子的声音，像珠玉落进瓷盘。
"小舅。"郭锦年停在门边。
张云雷没抬头，指尖拨过最后根琴弦："迟了七分钟。"他腕间的沉香手串随动作轻晃，"路上堵了？"
"绕道买了盒豌豆黄。"郭锦年将纸包放在妆台上，药香手串与檀木桌面轻触，"三庆园街上那家的。"
琴声戛然而止。张云雷终于抬眼，琉璃似的眸子映着窗外的水光："算你有心。"他推来盏泡好的龙井，"尝尝，干爹新给的黄山云雾。"
茶汤清冽，郭锦年却嗅出其中掺了甘草和枇杷叶——分明是润嗓的方子。她不动声色地饮尽："好茶。"
后台帘子突然掀开，董九力抱着戏服闯进来："队长！大褂的云纹绣歪..."话音戛然而止，"师、师姐？！"
郭锦年颔首，目光扫过那件石青色大褂："左袖针脚密了三分，重绣吧。"
董九力目瞪口呆："您怎么一眼就..."
"你师姐十西岁就能改我的戏服。"张云雷轻笑，指尖划过绣线，"这云纹的勾法，还是她教绣娘的。"
窗外传来摇橹船的吆喝声，混着游客的笑语。郭锦年走到窗边，见几个年轻队员正在岸边柳树下练功，李九春握着折扇指导身段，俨然己有教师风范。
"八队倒比从前清静。"她望着湖面涟漪道。
张云雷站到她身侧，沉香气息淡淡飘来："闹的都出去商演了。"突然咳嗽几声，"留下这些...咳...都是肯钻营的。"
药香手串在袖中微微发烫。郭锦年想起苏瑾今早的叮嘱："你小舅的旧伤忌潮气，少让他近水。"
下午的演出带着水乡般的温润。李九春和董九力的《论梦》雅致得像水墨画，王九龙的快板声清越如雨打芭蕉。郭锦年站在竹帘后记录，笔尖在"张鹤帆《学方言》咬字稍黏"处顿了顿，添注"可参考苏州评弹发音"。
手机在袖袋震动。晓梦发来玫瑰园的海棠照片，粉白花瓣落满石阶。
「爸说晚上吃打卤面！」后面跟着流口水的表情。
郭锦年保存图片，回复：「多搁木耳」。发送后抬头，正见张云雷倚着门框看她。
"晓梦？"他腕间沉香手串垂落，"丫头最近常往传习社跑。"
"和林淮音学快板。"郭锦年收起手机，"倒比学设计上心。"
张云雷轻笑："随你。"他突然望向窗外，"当年谁跪在师父跟前，说宁可学绣花也不碰快板？"
湖面掠过水鸟，扑棱棱惊碎一池倒影。郭锦年转动手串："少不更事。"
台上演到《乾坤带》选段。张云雷开嗓时，满园鸦雀无声。那句"并非是儿臣以小犯上"的拖腔，惊得梁间燕子都忘了振翅。返场时郭锦年被推上台，即兴来了段融入评弹韵味的《探清水河》，吴侬软语荡开涟漪，连摇橹船都停了桨。
回到后台，李九天捧着个青瓷碗过来："师姐，厨房熬的秋梨膏..."碗中膏体莹润，显然费了火候。
郭锦年接过瓷勺："费心了。"
年轻人突然小声说："您要是喉干...该配些罗汉果。"见她抬眼，急忙补充，"闻着您手串里有川贝，最是润肺..."
尚宁寒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张云雷用折扇轻敲他额头："就你机灵。"转身时却对郭锦年颔首，"他祖父是同仁堂的坐堂大夫。"
窗外忽然传来喧闹声。董九力探头喊道："辫儿哥！大林回来了！"
郭麒麟带着一身风尘闯进来，戏服都没来得及换，只胡乱裹着件羽绒外套："老舅！姐！"他张开手臂，袖口还沾着影视城的黄沙。
张云雷用扇骨抵住他胸口："卸了妆再来抱。"
郭锦年却上前半步，指尖拂过他衣领的沙尘："杀青了？"
"半天宴都没吃就往回赶。"大林笑嘻嘻地变出个油纸包，"苏州采芝斋的松子糖！"他突然抽动鼻子，"姐你手串...好像换了方子？"
药香手串在腕间微震。郭锦年收回手："还是那个。"
大林却凑近又嗅了嗅："不对，多了味冰片..."话没说完被张云雷拎开。
"没大没小。"沉香扇骨轻敲他额头，"给你姐带什么了？"
油纸包拆开，琥珀色的糖粒裹着松子。郭锦年拈起一块，甜香在舌尖化开："苏州的松子比澳门的小些。"
大林突然噎住似的咳嗽起来。张云雷眸光微动，扇尖转向窗外："九力，带他们划船去。"
待年轻人吵嚷着离去，他才淡淡开口："澳门的事，还没了？"
湖风穿堂而过，吹动墙上的戏单哗哗作响。郭锦年望着水中倒影："快了。"
沉香气息忽然靠近。张云雷将个护身符塞进她掌心："广济寺求的。"他转身走向妆台，水色大褂拂过青砖，"戴着，别让我白跪那三炷香。"
护身符还带着体温，金线绣的莲纹与药香手串轻轻相碰。郭锦年想起许多年前，少年张云雷背着她跪遍雍和宫，只为求她一场高烧退散。
暮色染红水面时，玫瑰园飘起打卤面的香气。郭麒麟正手舞足蹈讲拍戏趣事，晓梦把卤汁溅到林淮音袖子上，王惠笑着递来帕子。
郭德纲从面碗里抬头："锦年今儿查得如何？"
"八队很好。"她将豌豆黄推给父亲，"小舅把《乾坤带》改了新腔。"
郭老师颔首，目光掠过她腕间手串："这香气...倒像从前苏老先生配的方子。"
筷尖微微一顿。郭锦年垂眼喝汤："朋友送的。"
窗外忽然传来烟花炸响——不知哪家在办喜事，金色光点落进什刹海。晓梦拉着林淮音跑去看，大林举着手机追拍，王惠笑着摇头。
郭德纲忽然轻叩桌面："下月团综，你跟着去玩玩吧。"他夹了块黄瓜脆，"正好帮帮小岳。"
药香手串在灯下泛着温润的光。郭锦年望见父亲鬓角新添的白发，许多话在舌尖转了一圈，最终只答："好。"
离席时张云雷递来食盒："给苏大夫带的打卤面。"沉香手串与药香手串轻轻一碰，"告诉她...甘草放多了。"
回公寓的路灯拉长身影。郭锦年打开食盒，面汤下压着广济寺的平安结，金线莲纹在月光下流转。
手机亮起，苏瑾的消息：「芯片数据平稳，看来八队水养人」
她驻足望向后海，摇橹船的灯笼倒映在水中，像永不沉落的星。药香手串忽然微震，提示收到新消息——是大林发来的自拍，背景是澳门手信店，配文：「真就买盒杏仁饼！姐你别瞪我！」
郭锦年将平安结系上手串，青金石的凉意渗进腕间。
远处，三庆园的灯牌亮起，像个温柔而坚硬的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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