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园的海棠开得正盛，粉白花瓣落满青石阶。郭锦年踩着花屑进门时，正听见于谦洪亮的笑声从书房传来："俩丫头都想要？您也不怕我偏心！"
"能者多劳。"郭德纲的声音带着茶香飘出来，"再说壮壮那孩子，也该收个徒弟了。"
郭锦年停在廊下，药香手串无意间拂过海棠枝，惊起几只采蜜的蜂。她看见晓梦和林淮音并肩站在书房中央，一个穿着杏子黄旗袍，一个着月白长衫，都低着头绞手指，像两只待认领的雏鸟。
"姐！"晓梦先发现她，眼睛亮晶晶地扑过来，"干爹要收我！"
林淮音仍规规矩矩站着，耳尖却红了："阎师叔说...看我快板还成。"
王惠端着果盘从厨房出来，腕间翡翠镯子碰出清脆声响："正好锦年回来了，都听听你爹他们的安排。"
书房里，于谦着紫砂壶："晓梦跟我学捧哏，先练三年《六口人》。"他忽然朝郭锦年眨眨眼，"比你强，你当年学三个月还翻不准包袱。"
阎鹤祥站在窗边笑："淮音跟我，正好西队缺个打快板的。"他转向林淮音时神色温和，"但得从《小孩子》开始重练，你手型有点僵。"
窗外忽然传来刹车声。郭麒麟抱着个大纸箱闯进来，戏服外头胡乱套着卫衣："赶上了没？拜师礼！"箱子里滚出苏州绣鞋、快板玉子，还有两套精装《相声大全》。
"慌什么。"张云雷的声音从廊下传来。他捧着个红木匣子缓步走进，沉香手串在春阳里泛着光，"广济寺开光的文昌笔，一人一支。"
药香手串在袖中微微发烫。郭锦年望着满屋喧闹，想起自己当年拜师时，只有父亲给的一把扇子和一句"好好学"。
拜师礼定在次日上午。三庆园后台挤满了人，连远在天津的谢金都赶了过来。晓梦穿着新裁的竹青色大褂，于谦亲自为她系上第一颗盘扣；林淮音的月白长衫是阎鹤祥早年登台穿的，袖口还绣着暗云纹。
"师姐。"周九良凑到郭锦年身边，"听说您要常驻七队？"他三弦拨出个问询的音符，"九熙前天还念叨缺搭档。"
郭锦年颔首，目光仍跟着两个姑娘："周二西在七队，三五在麒麟剧社。"药香手串随动作轻响，"其他时间看情况。"
鼓乐声起，拜师仪式正式开始。晓梦叩头时掉了支绒花簪子，于谦笑着捡起插回她鬓边；林淮音奉茶的手抖得厉害，阎鹤祥稳稳托住杯底："别慌，当年你师姑第一次登台，差点把扇子甩观众脸上。"
满堂哄笑中，郭锦年感觉衣角被扯动。大林偷偷塞来块松子糖："姐，西队下月南京商演，淮音能去吗？"
"问你栾哥。"她推开糖块，"少吃甜的，牙还要不要？"
台上己进行到赠礼环节。于谦送给晓梦一对盘了二十年的核桃："捧哏的掌心要稳。"阎鹤祥给林淮音的是一副牛骨快板："张老爷子开过光的。"
张云雷忽然轻咳一声。他走到台前，将红木匣中的文昌笔分别别在两人衣襟："嘴要稳，心要静。"沉香掠过晓梦发梢时顿了顿，"尤其是你，少学你姐玩命。"
郭锦年转身欲走，却被郭德纲叫住："锦年，你的礼呢？"
满场目光聚来。她从腕间褪下两串药香手串，指尖轻捻，分出两股细绳编的护腕——一股给晓梦系在左手，一股给林淮音缠在右腕。
"上场前闻一闻。"她声音很轻，"安神的。"
于谦忽然抽动鼻子："这方子...苏家的？"
药香手串骤然收紧。郭锦年垂眼："师父，这我朋友配的。"
午后人群散尽，郭锦年独自留在三庆园后台。她对着镜台整理大褂，镜中忽然多出个人影——尚九熙举着杯咖啡倚在门框上："师姐，明天《论梦》您捧？"
"你逗我捧。"她将药香手串戴回腕间，"但最后那段‘黄粱饭’得改，太温了。"
尚九熙眼睛一亮："加个元宇宙的梗？"
"加戏曲身段。"郭锦年用扇尖点地，"你学程派，我学荀派，梦里斗戏。"
门外传来窃笑。秦霄贤和刘筱亭挤作一团："师姐！九熙唱程派？那不得把观众吓醒！"
笑闹声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郭锦年瞥见来电显示"苏"，转身走向露台。春风吹起药香，传来断断续续的对话："...芯片数据正常...不用扎针...下月再说..."
她挂电话时，发现张云雷站在廊柱旁。"苏大夫?"他腕间沉香被风吹散，"你那些年...亏得她照应。"
药香手串微微震动。郭锦年望向院中海棠："小舅，都过去了。"
"过不去。"张云雷用扇骨轻点她心口，"你这儿还绷着弦。"他突然咳嗽起来，"明儿麒麟剧社《武家坡》，陶阳等你对戏。"
露台玻璃映出两人身影，一株海棠开得正盛。许多年前也是这样的春天，少年张云雷背着她走过满地落花，去医院拆手上的夹板。
暮色降临时，玫瑰园飘起炸酱面的香气。晓梦挥舞着缠护腕的手说学逗唱，林淮音低头盘快板绳，于谦和阎鹤祥讨论着教学计划。
郭麒麟突然举着手机蹦起来："姐！七队官宣你了！"屏幕上是德云社微博，配图她与尚九熙对词的照片，文案「锦年师姑常驻七队，周二西相约广德楼」。
王惠夹了箸黄瓜丝："锦年记得带件薄袄，剧社后台凉。"
郭德纲从面碗里抬头："陶阳昨儿说，《武家坡》要加新腔？"
"减了。"郭锦年将炸酱搅匀，"原板原眼更好。"
药香手串在灯下泛着温润的光。她看见晓梦偷偷用护腕嗅了嗅，和林淮音交换个安心的眼神。
离席时于谦递来食盒："给苏...你朋友带的炸酱。"他眼底有了然的光，"告诉她，甘草放少了。"
回公寓的路灯次第亮起。郭锦年打开食盒，酱料下压着张云雷手写的药方，字迹清峻：「川贝三钱 枇杷叶五钱 冰片少许——雷」
手机亮起，苏瑾的消息：「芯片数据平稳，看来春天还是养人啊」
她驻足望向后海，游船灯笼倒映在水中，像永不沉落的星。药香手串忽然微震，提示收到新消息——是陶阳发来的《武家坡》曲谱，某处批注：「此处换气，勿强撑」
郭锦年将药方收进贴身口袋，川贝的清凉气息渗进衣料。
远处，三庆园的灯牌亮起，像个温柔而坚硬的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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