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壬的问题，如同冰冷的鱼钩，悬停在林响濒临崩溃的意识之上。
“还想要吗？”
要吗？
接过这注定带来更多灾难与悲伤的“挽歌”？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钥匙”希望，继续在这条浸满鲜血与背叛的道路上走下去？
放弃吗？
在这诡异的水下巢穴里转身，将昏迷的小源和远方垂危的白薇、失明的林雀，以及阿哲和哲叔未能瞑目的牺牲，统统抛诸脑后，任由一切努力付诸东流？
林响的视线因脱力和痛苦而模糊。脑海中，那些被燃烧的记忆空缺处传来尖锐的 phantom pain（幻痛），提醒着他己经付出的惨烈代价。小源瘫倒在身旁甲板上的微弱呼吸声，如同催命的鼓点，敲打着他最后的理智。
他想起了阿哲录音里那句紧张的叮嘱：“……保护好自己……” 想起了哲叔转身面对静默者时那句决绝的：“……活下去！记住‘真实’！” 想起了白薇在昏迷前那句近乎悲壮的：“……相信……你们自己……”
保护？活下去？相信？
这些词汇在绝对的绝望与牺牲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但……这似乎是他仅剩的东西了。
不是希望，而是责任。对逝者的责任，对生者的责任，对自己那份被一次次践踏、却仍未彻底熄灭的“真实”的责任。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用手臂支撑起几乎散架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首。喉咙己发不出清晰的声音，但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首视着塞壬那深不见底的黑色瞳孔，用尽全部意志，将他的答案化作一道坚定、甚至带着一丝凶狠的心念，狠狠投射回去：
“给我。”
没有乞求，没有犹豫，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承担一切的决绝。
塞壬纯黑的瞳孔微微波动了一下，那空洞诡异的微笑彻底消失了。她看着林响，仿佛第一次真正“看见”了他。那目光不再是打量收藏品的玩味，而是某种……近乎认可的审视。
“很好……” 她的心语变得异常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那么……它归你了……”
她苍白的手指轻轻一推，那台古老的、覆盖着贝类的暗红色蜡筒留声机，无声地滑过吧台表面，停在了林响面前。
与此同时，周围水面上那些徘徊呜咽的怨灵回响，如同得到了指令，缓缓沉入漆黑的水中，消失不见。那令人窒息的精神压力也随之消散，只剩下洞穴深处水流空洞的回响。
交易完成。
林响伸出手，指尖触碰到留声机冰冷而粗糙的表面。一股难以言喻的、深沉哀伤的情绪顺着指尖瞬间涌入他的身体，并非攻击，而是一种沉重的……承载。仿佛有无数无声的哭泣、绝望的呐喊、温柔的低语被封存在这小小的蜡筒之中。
这就是“少女的挽歌”。
他没有时间仔细感受。小源还昏迷不醒，他们必须立刻离开。
他艰难地背起小源，将沉重的留声机紧紧抱在怀里，看向塞壬，用目光询问离去的方向。
塞壬静静地站在吧台后，恢复了那副空洞漠然的样子，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她只是微微抬起苍白的手指，指向船尾方向水下的一片黑暗。
“潮汐……很快会逆转……出口……在那里……” 她的心语再次变得缥缈，“能否出去……看你们的……造化了……”
说完，她转过身，重新拿起那只晶莹的高脚杯，继续缓慢地擦拭起来，仿佛他们从未出现过。
林响不再犹豫，背着小源，抱着留声机，艰难地挪到船尾，深吸一口气，跃入冰冷刺骨的黑水之中。
水下能见度极低。他凭着感觉向塞壬所指的方向潜去。果然，在船尾下方，有一个被水草和铁锈半掩的、更大的排水管道口，水流正在逐渐变得湍急——退潮即将结束，涨潮开始了！
他奋力向管道口游去。水流的力量越来越大，试图将他推回洞穴。怀中的留声机和小源的重量更是巨大的负担。肺部的空气即将耗尽，黑暗和寒冷吞噬着意识。
就在他几乎要力竭放弃时，一股微弱却坚定的推力，突然从身后传来！
不是水流，而是一种温和的、不容抗拒的能量，仿佛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托了他们一把，将他们精准地送入了湍急的管道入口！
是塞壬？她为什么……
来不及思考，强大的水流瞬间裹挟住了他们，如同被投入高速运行的滑道，在完全黑暗的管道中疯狂向前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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