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的手臂肌肉虬结如铁，在那股摧城崩山的蛮力即将彻底碾碎包租公喉骨的前一瞬，硬生生顿住了。
虞姬的话像一道冰锥刺入他沸腾的杀意。千百年后？屠城灭国之术？
他重瞳猛地收缩，环视西周。
那甜腻混着腐朽的空气还在蛮横地往肺里钻，远处尖锐的、永无止境般的怪响刮擦着耳膜，最可怕的是那些无处不在、跳跃闪烁的诡异光芒，将一切都染上一层非人的、病态的色泽。这不是他熟悉的任何一种战场硝烟，也不是任何方士弄出的障眼法。这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令人脊背发寒的“异”。
他五指一松。
“咳！嗬嗬嗬——”包租公烂泥般在地，双手捂着迅速淤紫的脖子，疯狂咳嗽喘息，眼泪鼻涕糊了满脸，裤裆湿漉漉一片，骚臭气更浓了。他蜷缩着，甚至不敢抬头再看这两个从“戏服”到眼神都透着煞气的凶人。
项羽不再看他，仿佛扔掉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他的目光如被困的猛兽，凶狠却又带着一丝被超出理解的景象震慑住的惊疑，扫过光滑得能照出人影的墙壁（他死死盯着墙上那个被虞姬称为“琉璃镜”里映出的、那个玄甲破裂、满脸血污却眼神凶戾的自己），扫过头顶那发出惨白光芒的“长明灯”（没有火！为何能亮？），最后落在那扇依旧敞开着、边缘光晕微微扭曲的诡异光门上。
门的那一边，是他熟悉的垓下战场夜色，残留的二十八骑如同泥塑木雕，脸上凝固着极致惊骇，战马不安地刨蹄嘶鸣，却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阻隔，声音传过来时变得模糊而遥远，仿佛隔着一场噩梦。
这门，是真的。这地方，也是真的。
不是幻术。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比乌江最刺骨的冰水还要冷，顺着他的脊椎猛地窜起。
“此乃何地？”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压抑着风暴，重瞳锁死虞姬手中那个仍在嗡嗡轻颤、偶尔闪过幽光的“铁块”。
虞姬的指尖还在发颤，但眼神却异常明亮，一种混合了恐惧和极度亢奋的异样潮红涌上她的脸颊。她努力分辨着“铁块”里传出的娇柔女声和那些不断变化的奇怪符号。
“妾…妾身不知具体，”她呼吸急促，“但此物似能言语，提及‘支付宝’、‘到账’…像是…像是账目之物？还有这些光影符号…”她尝试着用手指去触碰那发光的表面，影像随之变化，她像触电般缩回手，又立刻再次点上去，学习的本能压过了最初的恐惧。
就在这时，一阵更加尖锐、极具穿透力的鸣叫声由远及近，迅速变得震耳欲聋！红蓝两色刺目的光芒透过甬道尽头的窗户，疯狂闪烁旋转，将狭窄的空间映照得如同妖魔乱舞的巢穴。
“官…官差来了！”地上的包租公如同濒死之人抓到浮木，爆发出惊人的力气，连滚带爬地就想往声音来源处扑，“杀人了！有怪物啊——！”
“聒噪！”项羽眉头拧紧，杀机再现。这些持续不断的怪响早己将他濒临崩溃的神经撩拨到了极致。他抬脚欲踹。
“大王不可！”虞姬再次阻拦，声音急促，“此间律法不明，声响如此之大，必是召引众人前来！我等初来乍到，形貌…形貌惊人，切不可再妄动干戈引人注目！”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光门对面那些僵立的楚军士卒，又看向地上丑态百出的包租公，再看向项羽和自己身上血迹斑斑的衣甲，脑中飞速权衡。求生和获取信息的本能此刻压倒了一切。
项羽脚下一顿，胸膛剧烈起伏一下，终是忍住了。他只是用那双野兽般的眸子死死盯住包租公，后者立刻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嚎叫戛然而止，只剩下筛糠般的颤抖和压抑的呜咽。
虞姬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她注意到包租公之前掉在地上的那个扁平方盒子（手机），屏幕还亮着，上面有一些图案和更小的字。她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些，尽管声线依旧带着无法控制的微颤：“此…此地何处？现今是何年号？尔等又是何人？”
包租公惊恐地看着她绝美却苍白的脸，看着她身上古朴华美却染血的衣裙，牙齿咯咯打战：“这…这是江…江城…幸福花园小区三单元…2、202…”他语无伦次，“年号？什…什么年号…公元…公元2023年啊！你们…你们到底是谁？！拍戏吗？别…别杀我…”
公元2023年？虞姬心中巨震，虽不明“公元”何意，但绝非大楚纪年！真的跨越了时空！
那刺耳的鸣叫声和闪烁的红蓝光似乎在楼下停住了，隐约传来车门开合和急促的脚步声。
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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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猛地扯下项羽腰带上的那块玉——触手温润，雕工古拙，绝非凡品——塞到包租公手里：“此玉价值连城！抵你今日所受惊吓，以及…暂借此地容身片刻！莫要声张，否则……”她看了一眼项羽。
项羽极其配合地冷哼一声，那声音里的血腥味几乎凝成实质。
包租公被那杀气激得一个哆嗦，下意识握紧那块玉，冰凉润泽的触感让他稍微回神。他是贪财之人，一眼就看出这玉绝非凡品，远比他这破旧公寓值钱。求生的欲望和贪念暂时压倒了恐惧。
“好…好…别杀我…别杀我…”他蜷缩着，不敢再看他们。
虞姬快速捡起地上那个还在播放吵闹音乐的手机，手指胡乱在上面滑动，想关掉声音，却不知碰错了哪里，声音反而更大，跳出一个更加光怪陆离的画面。她吓得差点又扔掉，最后还是项羽一把夺过，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攥紧！
那坚硬的“铁块”竟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屏幕瞬间暗了下去，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世界骤然安静了许多，只剩下楼下隐约传来的喧哗和包租公压抑的抽泣。
项羽将那捏得变形的铁疙瘩扔在地上，重瞳看向虞姬，又看向那扇依旧开启的光门，以及门后那些忠诚却无助的部下。
“此门…可能闭合？”他沉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这道门是唯一的退路，也是最危险的软肋。
虞姬凝神感受着与门之间那丝微妙的联系，一种能量正在缓慢流逝的虚弱感涌上心头。她脸色更白了几分：“似…似能闭合，但需耗费…某种‘力’，妾身不知其源，只觉…难以持久。”
她顿了顿，看向门那边焦急张望的楚军，决然道：“大王，当务之急，是先让将士们过来！此地虽诡谲，暂似无 immediate 刀兵之险。留下，徒被汉军屠戮！”
项羽没有任何犹豫，当即转向光门，低吼出声，用的是楚地最沉浑的方言，穿透那层无形的隔膜：“速速过来！轻声！莫要惊扰！”
对面的楚卒如梦初醒，虽然依旧满面惊惶，但对项羽的命令有着刻入骨髓的服从。他们互相搀扶着，拉着惊恐的战马，小心翼翼地、一个接一个地快速穿过那道光晕扭曲的门户。
每过来一个人，一匹马，虞姬的脸色就苍白一分，身体微微摇晃，仿佛承担着无形的重压。那扇光门的光芒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边缘开始剧烈闪烁，变得不稳定。
最后一名楚卒踉跄着冲过门槛。
就在乌骓马扬蹄最后一个踏出的瞬间——
嗡！
光门发出一声短促哀鸣，猛地向内坍缩，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地只剩下那面斑驳脱皮的墙壁，以及墙上一个模糊不清、焦黑般的扭曲印记，像是被雷火劈过。
唯一的退路，断了。
狭窄的楼道里，顿时挤满了浑身血污、甲胄残破的古代士卒和不安的战马。浓烈的血腥味、汗臭味瞬间盖过了原本的甜腻空气。士卒们惊疑不定地环顾这个处处透着诡异的“囚笼”，手中残破的兵刃下意识地指向唯一的外人——那个缩在墙角抖成一片的包租公。
项羽看着消失的门，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重瞳里风暴凝聚。他再次看向虞姬。
虞姬扶着墙，几乎站立不稳，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喘息着低语：“…力竭了…需要…需要那种‘力’…”
楼下，嘈杂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己经清晰可闻，正沿着楼梯快速上来！
“里面的人听着！我们是警察！立刻开门！”一个严厉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伴随着重重的敲门声。
咚！咚！咚！
每一声，都像砸在所有人心口上。
刚刚经历时空转换的楚卒们瞬间绷紧，条件反射般地举起刀剑，对准了那扇看起来远不如军营木门结实的防盗门，如临大敌。乌骓不安地刨着蹄子，发出威胁般的低嘶。
项羽一步挡在所有人之前，染血的大戟斜指地面，重瞳死死盯住房门，如同一头被逼入绝境、即将发出雷霆一击的洪荒巨兽。
厮杀，一触即发。
虞姬看着剑拔弩张的双方，看着地上那个被项羽捏变形的手机，又猛地看向墙角包租公手里死死攥着的那块温润玉佩。
一个疯狂的、孤注一掷的念头在她极度疲惫却异常清醒的脑中炸开。
“大王！”她声音尖细，压过沉重的敲门声，“或许…或许‘金玉’此物，在此地亦能通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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