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爷子儿子的那通电话，像根火柴，嗤啦一下把楚河心里那点快灭了的火苗又给点燃了。可他还没来得及琢磨，金昊天那边的第二波打压就跟着脚后跟来了。
先是税务的人上门，说是“例行检查”，账本翻得哗哗响，问话拐弯抹角，明显是来找茬的。好在楚河账目清白，没让他们揪住小辫子。
接着，工商的也来了，围着厂房转悠，一会儿说消防通道堆了东西，一会儿说环保可能不达标，开了张整改通知书，限期解决，不然就得停业整顿。
大刘送走那帮人，脸都气绿了：“河哥！这肯定是金昊天搞的鬼！他这是要把咱们往死里整啊！”
楚河没吭声，拿着那张整改通知书，手指捏得发白。他走到条案前，看着上面摆着的三件“器魂”——净水杯、安神香炉、预警瓷猫。它们安静地呆在那儿，釉面温润，透着一种与周遭混乱格格不入的沉静。
林曦刚拍完一组窑火的镜头，放下相机走过来，脸色也不好看：“楚师傅，他们这是滥用职权！我们可以把这事也拍进去，曝光他们！”
“没用。”楚河摇头，声音低沉，“他们走的都是正规程序，挑的刺也不是完全没道理。耗下去，吃亏的是我们。”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扫过破旧的厂房，堆着的普通订单瓷器，最后落回那三件非凡的作品上。一个念头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大刘，”他开口，“把库里剩下的‘神土’清点一下，封存好。以后，普通订单的泥料，用市面上的高岭土。”
大刘一愣：“啊？那……那咱们的钧瓷……”
“不改了。”楚河打断他，眼神锐利，“从今天起，咱们不接普通订单了。要定，就定最好的，定别人做不出来的。”
他指着那三件瓷器：“就定这样的。”
林曦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呼吸都急促起来：“楚师傅，您是说……走顶级定制收藏路线？”
“对。”楚河点头，“金昊天不是想用钱和权压死我吗？不是断我土吗？那我就把东西做到极致，做到他模仿不了，做到让愿意出天价的人来买！用他们的钱，买我的时间和料，烧真正的好东西！”
大刘听得目瞪口呆：“天……天价？河哥，这能行吗？谁会花那么多钱买个杯子香炉啊？”
“会有人买的。”楚河语气肯定，“王老爷子，那个瑞士的皮埃尔，还有……视频吵得这么凶，总会有识货的，或者好奇到不惜代价的人。”
他看向林曦：“林姑娘，片子还得拍，但方向得变变。别光拍辛苦，得多拍拍这‘神土’有多难得，这釉料配得多讲究，火候多难掌握，成品率多低。把‘为什么这么贵’的道理，揉碎了给人看。”
林曦重重点头：“我明白！突出稀缺性和技艺价值！”
策略一定，楚河心里反而定了。他让大刘去联系之前有意向的几个高端客户和画廊，自己则一头扎进工棚。
他选了一块最好的神土，精心调配釉方，准备为皮埃尔烧制第一件定制作品。他想着皮埃尔电话里那股热情和尊重，想着爷爸的手艺不能丢，想着必须争这口气……所有的情绪都沉在心里，灌注到手中的泥土里。
拉坯、修坯、上釉……每一步都极尽耐心和专注。他甚至能感觉到，手里的泥坯似乎比往常更“听话”，更“贴合”他的心意。
几天后，新窑开炉。
作品成功了。是一件天青釉荷叶口笔洗，器型优雅，釉色纯净，窑变自然如流云。比普通作品好上一大截，但……楚河拿起它，仔细端详，心里却微微叹了口气。
还是差了点什么。比不上那个净水杯浑然天成的灵韵，也比不上安神炉那种沉静的力量感。
“是因为……这次心里想着的，主要还是‘卖钱’和‘争气’吗？”他脑子里再次闪过《钧瓷纪要》里那些玄乎的话。
这时，大刘兴冲冲跑进来：“河哥！卖了！真卖了！王老爷子那边，他儿子首接转了八万过来，说要那个香炉！还说老爷子用了这几天，睡眠踏实多了，精神头足得像换了个人！”
八万！一个香炉！
大刘声音都在抖：“还有……之前问过的一个画廊老板，看了林姑娘发的拍摄花絮，问咱们那瓷猫卖不卖，开口就是三万！”
楚河心里一震，看着手机里到账的八万块钱。巨款突如其来，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银行的债好像能看到一点还清的希望了。
可紧接着，就是一股巨大的疲惫和空虚感猛地涌上来。
为了赶这些“天价”订单，他这几天几乎没合眼，心神耗得厉害。而且，他发现自己静不下心了。满脑子都是土料还能烧几件、下一个客户要什么、能不能再烧出个“奇迹”来……
那种纯粹沉浸在制作中的心无旁骛，好像被这些纷杂的念头打碎了。
他甚至有点害怕开下一窑。万一烧不出来呢？万一“器魂”只是偶然呢？皮埃尔马上就要来了，到时候拿什么给人看？
成功的滋味，第一次尝到，竟然是又苦又涩，还带着让人心惊胆战的压力。
林曦拿着相机进来，想拍一下成功的喜悦，却看到楚河盯着那八万块的转账记录，脸上没有一点高兴，反而眉头紧锁，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
“楚师傅？”她小声问，“您没事吧？”
楚河回过神，抹了把脸：“没事。就是有点累。”
他站起身，对林曦和大刘说：“钱先还一部分银行的利息。剩下的……省着点用。我去后山看看。”
他需要离开一会儿，需要去摸摸那些冰冷的泥土，需要去想想，爷爸当年守着这窑火的时候，心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是钱吗？是出名吗？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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