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露把书包往书桌上一甩，拉链没拉好，里面的纹样草稿本滑出来，摊在“校庆文创礼盒”的设计图上——画满卷草纹的纸页被风吹得轻轻晃，像在嘲笑她此刻乱糟糟的心。她关上门，把客厅里外婆看电视的声音隔绝在外，指尖在手机屏幕上犹豫了三秒，还是点开了和路遥的聊天框。
聊天记录往上翻，最早的一条还停在半个月前她发的“路老师，您看这个校徽的弧度改得怎么样？”后面跟着三个傻乎乎的感叹号。路遥的回复是语音，她点开来，低沉的声音裹着点电流声：“弧度再收5度，像老棉线绕着手指转的感觉，别太硬。”她记得当时自己对着手机反复听了三遍，还对着镜子模仿他说“老棉线”的语气，结果被外婆撞见，问“丫头跟谁学说话呢，嘴跟含了棉花似的”。
“当时怎么跟个小粉丝似的……”晓露捂脸，指尖继续往上划。看到路遥发的自己年轻时的设计稿，黑白照片里的青年穿着白衬衫，举着画满纹样的画板，笑得比窗外的阳光还亮。她记得自己当时回复“路老师年轻时好帅！”，路遥回了个笨拙的笑脸表情包——那个表情包还是她教他下载的，现在看，像素糊得像打了马赛克，跟他严谨的设计风格完全不符，她忍不住笑出声，可笑着笑着，嘴角又垮下来。
照片下面是路遥发的文字：“这是我30岁时的稿子，当时为了坚持这个卷草纹，跟甲方吵了三天，最后项目黄了。”晓露的指尖顿在屏幕上，想起林晓说的“他比你爸大20岁”——30岁到58岁，二十八年的时光，足够一个意气风发的设计师，熬白头发，熬出胃毛病，也熬成她口中的“路老师”。她突然想起上次视频，路遥咳嗽着说“老毛病了，年轻时赶项目总忘了吃饭”，当时她只觉得心疼，现在却多了层说不清的忐忑：她真的能理解他那些年的遗憾吗？他们之间的“同频”，会不会只是她一厢情愿的错觉？
“叮铃铃——”外婆的电话突然打进来，晓露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摔在桌上。“丫头，你上次说要拍我衣柜上的纹样，什么时候回来呀？”外婆的声音带着笑意，“我今天收拾衣柜，看到你外公当年送我的那条绣着卷草纹的围巾，还好好的呢。”
晓露握着手机，喉咙有点发紧：“外婆，我……我最近有点忙，等周末吧。”她顿了顿，忍不住问，“外婆，你当年跟外公在一起，有人说你们年龄差大吗？”
外婆笑了，声音里满是暖意：“你外公比我大五岁，当年你太外婆还说‘他比你懂得多，会欺负你’，结果呢？他一辈子都把我当小孩疼。丫头，年龄差算什么？重要的是他懂不懂你心里的那点小执念，就像你外公懂我喜欢绣纹样，我懂他喜欢下棋一样。”
挂了电话，晓露盯着手机屏幕发呆。外婆说的“懂执念”，她和路遥好像是有的——她懂他坚持复古纹样的初心，他懂她想把老纹样做出年轻感的想法，可林晓说的“别人的眼光”也像根刺，扎在她心里。她划到聊天记录里路遥发的“今天在书店看到本1982年的《设计通讯》，里面有你喜欢的缠枝纹，明天带给你”，突然想起明天要去书店找老陈拿之前订的杂志，或许……可以问问老陈，路遥平时提起她时，是什么样子？
第二天一早，晓露裹着围巾往书店走，雪粒子打在脸上，凉丝丝的。路过校门口的奶茶店，她习惯性想点两杯——一杯原味少糖（路遥的），一杯珍珠去冰（自己的），手伸到一半又缩回来，自嘲地笑：“都在纠结年龄差了，还买什么奶茶。”转身要走，店员却笑着喊：“小姑娘，昨天你朋友订的奶茶还没拿呢，说让你今天来取。”
晓露愣住，看到店员递过来的两杯奶茶，标签上写着“原味少糖（温）”和“珍珠去冰”，下面还有行小字：“跟小姑娘说，纹样的事别急，慢慢来。”她的心跳突然加快，指尖捏着奶茶杯，温温的热度透过纸杯传过来，像路遥的声音一样，让人踏实。
到了书店，老陈正踩着梯子整理旧杂志，看到她来，笑着招手：“小姑娘，你可算来了，那老头昨天还问‘晓露怎么没来’，我跟他说‘人家是高中生，要上课’，他还跟我急，说‘我忘了她要上课，还留了本杂志给她’。”老陈从柜台下拿出本泛黄的《复古纹样集》，“喏，给你的，那老头特意让我留的，说里面的缠枝纹适合你做校庆文创。”
晓露接过杂志，指尖拂过封面，突然看到扉页上有行小字：“晓露小友：缠枝纹的配色可以试试浅黄配浅绿，像春天的新芽，年轻又有老味道。”是路遥的字迹，遒劲有力，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卷草纹，跟她草稿本上的一模一样。
“这老头啊，”老陈靠在柜台上，笑得眼睛眯起来，“平时跟我聊天，三句不离他的项目，自从你来了，十句有八句是说你‘这小姑娘有灵气’‘她改的纹样有意思’，上次还说‘要是我年轻时有这么个徒弟，项目也不会黄’。”老陈突然凑近，压低声音，“小姑娘，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觉得那老头年龄大？我跟你说，年龄大才好呢，他懂疼人，不像那些毛头小子，只会说甜言蜜语。”
晓露的脸瞬间红透，比书店里挂的年画还红，她慌忙摆手：“陈爷爷，您别误会，我就是……就是觉得路老师太厉害了，我怕自己学不好。”
“怕什么？”老陈拍了拍她的肩膀，“那老头愿意教你，你愿意学，这不就够了？当年我教学生画画，也没人说我比他们大几十岁不行啊。”老陈指了指墙上的旧海报，“你看这张《罗马假日》的海报，我收藏了西十年，现在看还是觉得好看，好东西从来不怕老，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也一样。”
从书店出来，晓露抱着杂志和奶茶，雪己经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把地上的雪照得亮晶晶的。她点开和路遥的聊天框，最新一条是半小时前他发的：“晓露，校庆文创的缠枝纹改得怎么样了？有问题随时跟我说。”
指尖悬在输入框上，她想起外婆的话，想起老陈的调侃，想起路遥写在杂志上的小字，心里的忐忑好像少了点，多了点说不清的期待。她敲下“路老师，我今天拿到您留的杂志啦，谢谢您！缠枝纹的配色我想试试浅黄配浅绿，您觉得怎么样？”，想了想，又加了个她自己画的卷草纹表情包，点击发送。
手机很快震动起来，路遥回复了个笨拙的笑脸表情包，后面跟着文字：“很好，浅黄配浅绿，像你外婆家衣柜上的纹样，有温度。”
晓露看着屏幕，突然笑了。原来年龄差带来的不是隔阂，是他用二十八年的阅历，帮她把青涩的想法，变成有温度的设计；是她用十八岁的热情，帮他把尘封的初心，重新点亮。她低头喝了口奶茶，珍珠嚼在嘴里甜甜的，心里的忐忑像被阳光融化的雪，慢慢消失不见——或许，她不用纠结那么多，只要跟着自己的心意，跟着那些同频的纹样，走下去就好。
可就在这时，林晓的微信突然弹出来：“姐妹，你跟那老头聊了没？我跟你说，我妈同事的女儿昨天跟我吐槽，说她找的老设计师师傅总摆架子，你可别被忽悠了！”
晓露刚暖起来的心，又凉了半截。她看着林晓的消息，再看看和路遥的聊天记录，指尖又开始发抖——是啊，林晓说的是现实，外婆和老陈说的是心意，她到底该听哪一个？她把手机塞进兜里，抱着杂志往家走，阳光明明很好，可她却觉得，心里的那点忐忑，好像又回来了，比之前更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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