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的卧室里，台灯暖黄的光裹着晓露的影子，落在满是设计稿的书桌上。她指尖悬在手机屏幕的“删除联系人”按钮上，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聊天记录停在两小时前，路遥发的“明天书店新到本80年代纹样集，要不要一起看”，后面还跟着个笨拙的卷草纹表情包，是他自己画的，线条歪歪扭扭，像没长首的小苗。
“删了吧，林晓说得对，差西十岁呢。”晓露咬着下唇，声音轻得像飘在空气里的棉絮。白天闺蜜凑在她旁边，指着聊天记录皱眉的样子还在眼前：“你每天跟他聊到半夜，他女儿都比你大，别人看到会怎么说？说你图他什么？图他会画老纹样？”
指尖终于往下按，却没留神戳到“取消”，屏幕弹回聊天界面，路遥发的表情包正好卡在屏幕中央。晓露没忍住笑，眼泪却先掉了下来，砸在屏幕上，把卷草纹晕成了小墨点。她吸了吸鼻子，重新举起手机，这次闭着眼按下去——“删除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她像被烫到似的把手机扔到床上，蒙着被子蜷成一团，眼泪把枕套浸湿了一小块，带着点洗衣液的柠檬香，却没压下心里的涩。
手机在枕头底下震了一下，是设置好的“纹样素材更新”提醒——以前每天这个点，她都会截新存的老纹样图发给路遥，问他“这个卷草纹的弧度对不对”。现在提醒还在，聊天框却没了。晓露伸手摸出手机，调成飞行模式，又塞进枕头套最里面，好像这样就能把“删了好友”的事实藏起来。她翻了个身，看到书桌上摊着的校庆文创草稿，上面的卷草纹还是路遥教她画的，笔尖顿在纸上的力度，比平时重了三分，把纸戳出个小坑。
同一时间，路遥坐在工作室的旧藤椅上，手里捏着青瓷茶杯——是女儿去年春节送的，杯沿还留着圈浅淡的茶渍。他对着手机屏幕发呆，刚才发出去的“纹样集”消息旁，多了个红色感叹号，下面一行小字：“对方还不是你的好友，请先发送好友验证请求”。
“怎么回事？”路遥皱着眉，手指反复点着屏幕，以为是网络卡了。他退出聊天界面，想重新进，却发现晓露的头像变成了灰色，备注还停在“晓露小友”——上周晓露说“别叫我小朋友，我都十八了”，他笑着改成这个，现在看在眼里，却觉得扎眼。
他起身走到书架前，抽出那本1985年的《设计通讯》，里面夹着张便签，是晓露上次来工作室时写的，歪歪扭扭：“路老师，这个牡丹纹我记不住，画下来啦”，旁边还画了个简笔画牡丹，花瓣画得像小太阳。路遥指尖摸着便签上的笔迹，突然想起下午晓露发的朋友圈，晒了张校庆文创的半成品，配文“终于有点样子啦”，当时他还想着明天跟她聊纹样的细节，现在却连消息都发不出去。
胃里突然隐隐作痛，路遥摸出兜里的胃药，倒出两粒含在嘴里——年轻时赶项目落下的毛病，一着急就犯。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书店的灯还亮着，老陈应该还在整理旧书。想下去问问，又怕显得太在意，只能靠在窗边，看着路灯把雪粒照得像碎星星，心里空落落的，像工作室墙上少了块重要的设计稿。
第二天早上，晓露背着书包出门，特意绕开了平时必经的书店路口——那里能看到工作室的窗户，她怕撞见路遥。雪下了半夜，地上积了层薄白，她踩着雪往前走，棉鞋踩出“咯吱咯吱”的响，像在数心里的忐忑。
路过街角的便利店，晓露下意识往里面看——上周她在这里遇到过路遥，他买了袋热牛奶，看到她进来，还笑着递了瓶：“小姑娘喝热的，别冻着”。现在便利店的门开着，暖气裹着关东煮的香味飘出来，却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晓露松了口气，又有点莫名的失落，赶紧加快脚步往学校走。
到了教室，晓露刚把书包放下，林晓就凑过来：“你昨天删了他微信？”晓露点头，手指捏着书包带，声音有点闷：“删了，省得别人说闲话。”林晓看着她眼底的红血丝，没再追问，只是把热腾腾的豆浆放在她桌上：“我妈早上煮的，给你带了杯，别光顾着想设计，把身体搞垮了。”
晓露拿起豆浆，暖意从指尖传到心口，却没敢告诉林晓——早上整理书包时，她看到了夹在设计稿里的便签，是路遥上次帮她改的纹样草稿，上面用红笔标着“这里弧度再大一点，像老棉线绕的圈”，她没舍得扔，偷偷夹在了最里面。
上课铃响了，老师开始讲数学题，晓露却走神了，笔尖在草稿纸上画着卷草纹，画着画着就成了路遥表情包里的样子，歪歪扭扭的，她赶紧用橡皮擦掉，却越擦越乱，最后在纸上留下个黑乎乎的印子，像心里没说出口的在意。
傍晚放学，路遥还是去了书店，老陈正在整理旧海报，看到他进来，笑着递了杯热茶：“今天怎么没见那个小姑娘跟你一起？”路遥接过茶，抿了口，含糊道：“她可能忙，快考试了。”
老陈看他脸色不好，没再多问，只是从柜台底下拿出本旧杂志：“昨天整理的时候发现的，1982年的《工艺美术》，里面有你喜欢的卷草纹专题，给你留着。”路遥接过杂志，翻到夹着书签的那页，突然看到页边空白处有个简笔画，跟晓露上次画的牡丹有点像，心里又酸又软。
“对了，”老陈突然说，“昨天下午那个小姑娘来书店，问我你有没有新到的纹样书，还说想跟你请教校庆文创的细节，我以为你们约好了呢。”路遥愣了一下，手里的杂志差点掉在地上——原来晓露昨天还想着跟他聊设计，不是故意不想理他。
晚上回到工作室，路遥把那本《工艺美术》放在桌上，又把晓露画的牡丹便签夹了进去。他打开电脑，翻出之前保存的晓露发的设计稿截图，一张张放大看，突然在一张截图里看到晓露的桌面背景——是张80年代的刺绣纹样，跟他外婆家旧衣柜上的很像。
胃又有点疼，路遥却没吃胃药，只是看着屏幕上的纹样，嘴角慢慢有了点笑意。他拿出手机，点开晓露的好友申请界面，输入框里写了又删，删了又写，最后只留下一句：“书店的纹样集到了，你要是有空，想跟你聊聊校庆文创的细节。”
没敢发送，只是存成了草稿。路遥把手机放在桌上，看着窗外的雪又开始下，心里想着——或许晓露只是有难言之隐，等她想通了，总会看到这条消息的。就像那些老纹样，不管过多少年，只要有人记得，总能在合适的时候，重新焕发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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