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初晴的晨光，透过工作室的旧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暖光。路遥蹲在书架前，指尖捏着张浅黄便签——是晓露上次落在这儿的，上面画着朵歪歪扭扭的牡丹，花瓣边缘还沾着点铅笔灰，旁边写着“路老师，这个牡丹纹我总画不圆，下次你教我呀”，末尾画了个咧嘴笑的表情，像颗刚晒过太阳的小太阳。
“还没教你呢……”路遥轻声嘀咕，把便签夹回1985年的《设计通讯》里，杂志扉页上，晓露之前画的卷草纹草稿还在，线条比第一次流畅了不少。他首起身时，胃里又隐隐作痛，摸出兜里的胃药，倒出两粒含在嘴里——上次晓露来，看到他吃胃药，还皱着眉说“以后我每天提醒你喝温水，别总吃这个”，现在提醒的人没了，连消息都发不出去。
书桌上的青瓷茶杯还盛着隔夜茶，杯沿留着圈浅淡的茶渍。路遥倒了杯热水，刚想喝，却想起晓露说“温水要晾到40度才不刺激胃”，又赶紧把水倒进保温杯，等着降温。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书店的门慢慢打开，老陈扛着摞旧书出来，雪粒从书堆上簌簌往下掉，像在数他心里的空落。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路遥赶紧掏出来，以为是晓露的好友申请，却看到是女儿发来的“爸，春节我可能回不去了”。他盯着屏幕，手指在输入框里敲了又删，最后只回了个“好，注意身体”——以前这种时候，他还能跟晓露吐槽两句“女儿又不回来”，现在却只能对着空房间发呆。
上午的文创社教室里，晓露趴在桌上，笔尖在设计稿上反复画着卷草纹，线条却越画越歪，最后干脆在纸上戳出个小坑。“我说晓露，你这卷草纹怎么越改越丑了？”社长赵琳凑过来，手里捏着张打印稿，“上次你说能改得年轻点，怎么现在还跟老地毯似的？”
晓露赶紧把设计稿往回拽了拽，咬着笔杆嘴硬：“这叫‘复古肌理’，你不懂！”话虽这么说，心里却虚得很——上次路遥教她“把卷草纹的弧度调15度，加个小圆弧收尾”，她记在笔记本上，现在却不敢下笔，怕一画就想起他说话的语气。
林晓端着热奶茶走过来，把杯子放在晓露桌上：“别跟她吵，她昨天还说‘网红纹样最流行’呢。”她凑到晓露耳边，小声问：“你是不是还在想那个……路老师？”晓露手一抖，笔尖在纸上划出道长线，赶紧用橡皮擦掉：“谁想他了！我就是没睡好。”
可橡皮越擦，纸上的痕迹越明显，像她心里藏不住的在意。晓露偷偷摸出手机，点开相册里的“纹样素材”文件夹——里面存着200多张老纹样照片，最上面那张是上周拍的外婆家旧衣柜纹样，当时她还想着发给路遥看看，现在却只能对着照片发呆。
“对了，”赵琳突然说，“下周就要交校庆文创的终稿了，你要是改不好，就换别人上吧。”晓露猛地抬头，刚想反驳，却看到窗外的雪又开始下，像上次她和路遥在书店门口看到的那样，细小的雪粒飘在空气中，温柔得让人发慌。她把话咽回去，低头继续画，心里却想着：要是路遥在，肯定能帮她把卷草纹改得又好看又不老气。
午后的书店里，老陈正整理新到的纹样书，抬头看到路遥走进来，赶紧挥手：“老路，昨天新到了本《80年代民间纹样集》，给你留着呢。”他把书递过去，又压低声音：“昨天下午那个小姑娘来问过，说想找本‘能改卷草纹’的书，我跟她说你这儿有，她没说话就走了。”
路遥接过书，指尖摸着封面的烫金字体，心里突然一动：“她没说别的？”老陈想了想，笑着摇头：“没说，但我看她手里捏着张设计稿，上面的卷草纹，跟你上次教她的那个很像。”他拍了拍路遥的肩膀，“年轻人嘛，可能有啥难言之隐，你再等等，别着急。”
路遥翻开书，看到扉页上印着朵卷草纹，弧度刚好是他上次跟晓露说的“15度”，心里像被温水浸过，软了不少。他走到靠窗的座位，那里是晓露以前常坐的地方，椅垫上还留着点淡淡的柠檬香——是晓露用的洗衣液味道。他坐下，把书放在桌上，刚想拍照发朋友圈，又想起晓露看不到，只能把手机收起来，慢慢翻着书，每看到好看的纹样，就下意识想“晓露肯定喜欢这个”。
胃里的疼慢慢缓解了，路遥摸出保温杯，喝了口温水——温度刚好，40度左右，像晓露帮他晾的那样。他看着书里的纹样，突然想起晓露说“以后我要把老纹样画成年轻人喜欢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勾了勾，决定再等几天，等她想通了，或许会主动来联系。
傍晚的暮色里，晓露背着书包，站在外婆家的旧衣柜前。衣柜门上的刺绣纹样，是外婆年轻时绣的，牡丹和卷草纹缠在一起，暖黄色的丝线在暮色里泛着光。她掏出手机，对着纹样拍了张照片，手指悬在“发送”按钮上——收件人原本是“路老师”，现在却只能存在草稿箱里。
“露露，发什么呆呢？”外婆端着热粥走过来，笑着说，“上次你说要跟那个老设计师学纹样，怎么最近没提了？”晓露赶紧收起手机，接过粥碗：“他……他忙，没时间教我。”话没说完，眼泪就差点掉下来，赶紧低头喝粥，热粥的暖意裹着眼泪，咽进肚子里，又酸又软。
回到自己房间，晓露把手机放在桌上，点开那张“逛路遥空间的截图”——满屏都是她的点赞，从“复古纹样初稿”到“1985年杂志读后感”，每一条都标着日期，最近的一条就在昨天。她把截图设成手机壁纸，又用马克笔在笔记本上画了个小小的卷草纹，旁边写着“等我想好，就去找你”，字迹比平时重了三分，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窗外的雪还在下，细小的雪粒落在窗台上，慢慢积成薄薄一层。晓露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心里数着“1、2、3……”，想着要是明天雪停了，就去书店看看，说不定能遇到路遥，哪怕只是打个招呼也好。手机屏幕亮着，壁纸里的截图在夜色里泛着微光，像颗藏在心底的小太阳，温暖着她此刻的忐忑与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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