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的夕阳把工作室的玻璃窗染成暖橙色，晓露背着书包走在人行道上，脚步不自觉往书店方向偏——明明可以首走回家，却绕了个大圈，美其名曰“买烤肠”，手里的烤肠都凉透了，包装袋捏得发皱。
她停在工作室楼下的香樟树下，透过窗户往里望。路遥正坐在旧藤椅上改设计稿，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道熟悉的卷草纹，弧度刚好15度——是他教她的“年轻感秘诀”。桌上的多肉摆在窗边，叶片上沾着颗小水珠，是她上次来教他“少浇水”时洒的，现在还留在那儿，像个没擦干净的小记号。
“看什么呢？烤肠都凉成石头了。”林晓从后面拍她的肩膀，手里还拿着杯热奶茶，“我就知道你会绕这儿来，果然没猜错。”晓露赶紧把烤肠藏到身后，嘴硬道：“谁看了？我就是等红灯，你看这灯不还红着吗？”说着指了指路口——绿灯早就亮了，行人正匆匆过马路，只有她俩站在树下。
林晓笑着戳她的额头：“还嘴硬？你都在这绕三圈了，再绕下去保安大叔都要以为你是偷纹样草稿的了。”晓露的耳尖红了，低头踢了踢脚边的雪粒，雪粒滚到工作室门口，停在台阶下。她突然看到窗台上摆着本《民间纹样技法》，书脊上有道浅浅的折痕——是她上次翻书时不小心折的，现在还没抚平。
“你说……他会不会还在想我改的纹样？”晓露小声问，手指捏着书包里的牡丹草稿，纸边被反复得发毛。林晓把热奶茶塞到她手里：“想知道就进去问啊，总比在这儿当‘望窗石’强。”晓露刚想反驳，就看到路遥起身去倒水，青瓷茶杯的轮廓在灯光下很清晰——是他女儿送的那只，上次她还说“这杯子跟老纹样很配”。
绿灯又闪了闪，林晓拉着她往前走：“走啦，再不走你妈该打电话催了。”晓露回头望了一眼，工作室的灯亮得温暖，路遥的身影还在稿纸前晃动，她兜里的牡丹草稿好像也跟着发烫，像揣了颗没说出口的心事。
同一时间，路遥端着温水走回工位，刚坐下就瞥见窗外的香樟树下，有张浅黄的纸卡在雪缝里。他起身开窗，冷风裹着雪粒吹进来，把纸吹得翻了个面——是张纹样草稿，上面画着朵没完成的牡丹，末端有个小圆弧，线条歪歪扭扭，是晓露特有的画法，她总说“圆画不圆，像被猫抓了一下”。
“这丫头……”路遥笑着弯腰捡起草稿，指尖摸着纸上的铅笔印，还能感受到残留的温度。草稿背面写着行小字：“牡丹纹的配色，鹅黄加浅粉会不会软一点？”字迹比平时轻，像是犹豫了好久才写下的，末尾还画了个小问号，跟她平时问问题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他把草稿夹进《民间纹样技法》里，刚好夹在晓露折过的那页，书脊的折痕对着草稿上的小问号，像在互相呼应。桌上的多肉突然晃了晃，叶片上的水珠滚下来，滴在稿纸上——是他刚才开窗时风吹的，水珠在卷草纹旁晕开个小圈，像晓露画的小圆弧。
胃里突然不疼了，路遥摸出兜里的胃药，铝箔板上晓露画的小太阳便签还在，边角被反复摸得发毛。他把药盒放回兜里，端起温水喝了一口——温度刚好40度，是她教他的“不刺激胃”的温度，现在没人提醒，却也记在了心里。
“明天把这本书放书店吧，”他对着多肉小声说，“说不定她会去翻。”多肉的叶片轻轻晃了晃，像是在点头，窗外的夕阳刚好落在书页上，把草稿上的小问号染成了暖橙色。
晓露回到家时，外婆正坐在旧衣柜前绣牡丹，丝线在布面上穿梭，留下道浅粉的痕迹。“露露回来啦？快尝尝我煮的红薯粥，热乎着呢。”外婆把粥碗放在桌上，碗边印着朵小卷草纹，是她去年给外婆画的，现在还在用。
晓露放下书包，从里面掏出凉透的烤肠，外婆笑着摇头：“跟你说过多少次，凉的东西别吃，对胃不好。”她接过烤肠扔进垃圾桶，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个小布包，里面装着几张纹样纸——是晓露小时候画的，有歪歪扭扭的牡丹，还有没画完的卷草纹，边缘都用胶带粘好了，没舍得扔。
“你看这个，”外婆指着张泛黄的纸，上面画着朵牡丹，配色是鹅黄加浅粉，“这不是你昨天说的配色吗？画得真好看，比外婆绣的还软乎。”晓露凑过去看，才发现是自己早上落在书包里的草稿，不知什么时候被外婆找出来了。
“我就是随便画画……”晓露的脸有点红，伸手想把草稿收起来，外婆却按住她的手：“别藏啊，这么好看的纹样，要是那个老设计师看到，肯定会夸你的。”晓露的手指顿在纸上，想起工作室窗台上的《民间纹样技法》，心里突然有点痒，像有只小蚂蚁在爬。
她掏出手机，点开微信“？”的头像，聊天框还是空白的。犹豫了三分钟，她编辑了条消息：“牡丹纹用鹅黄加浅粉，真的会软一点吗？”想了想又删掉，改成“今天看到只猫，爪子很像我画的圆”，最后还是没发，只是把手机壁纸换成了外婆绣的牡丹，花瓣上的浅粉丝线，跟她草稿上的配色一模一样。
路遥深夜整理设计稿时，从《80年代民间纹样集》里掉出张便签——是晓露上次来贴的，上面画着个小多肉，歪歪扭扭写着“记得浇水，一周一次”。他把便签贴在多肉花盆上，刚好盖住之前画的小水滴，两个标记叠在一起，像个小小的拥抱。
书桌上的设计稿摊开着，卷草纹的弧度刚好15度，旁边写着行小字批注：“像春风绕柳枝，软一点，再软一点”——是他模仿晓露的语气写的，以前她总说“您的批注比纹样还软乎”，现在没人看，却也想这么写。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细小的雪粒落在玻璃上，留下道浅浅的痕，像晓露画的小圆弧。路遥起身把《民间纹样技法》放进包里，明天要早点去书店，把书放在晓露常坐的位置，书里夹着她遗落的草稿，还有他写的小批注：“鹅黄加浅粉，很软，很好看”。
他对着多肉笑了笑，把灯调暗了点——晓露说过“熬夜要调暗灯，保护眼睛”，现在也记着。桌上的青瓷茶杯盛着温水，杯沿的茶渍像道浅淡的卷草纹，跟稿纸上的纹样刚好呼应，小屋里的暖光裹着旧纹样的气息，像在等个没说出口的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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