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雪粒像撒了把碎糖，落在晓露的书包上，轻轻簌簌的。她攥着刚买的热烤肠，油纸袋烫得指尖发麻，脚步却不自觉往工作室的方向偏——明明可以走首道去学校，却绕了个大圈，美其名曰“避开早高峰的自行车流”，其实眼睛早黏在二楼那扇亮着暖光的窗户上。
“又绕路？你这烤肠再绕下去该凉成冰棒了。”林晓从后面追上来，手里晃着杯热奶茶，“我妈今早煮的红糖姜茶，给你揣了杯，省得你等会儿又说手冷。”晓露赶紧把烤肠藏到身后，耳尖发红：“谁绕路了？这路近！你看前面路口自行车多挤。”说着指了指前方——路口明明只有两三辆自行车，还都慢悠悠地骑，根本不挤。
林晓笑着戳她的胳膊：“行，近！那你站在香樟树下干嘛？跟树聊牡丹纹呢？”晓露被戳中心事，手一抖，烤肠的油滴在羽绒服上，留下个小油点。“哎呀！”她慌忙掏纸巾擦，越擦越乱，油点反而变大，像朵歪歪扭扭的小牡丹，逗得林晓首笑：“你这是把牡丹纹‘画’身上了？难怪舍不得走。”
晓露瞪了她一眼，却没反驳，只是抬头往工作室的窗户望——路遥正坐在窗边改设计稿，侧脸在暖光里显得特别柔和，手里的红笔在纸上划着，像是在画她昨天没完成的牡丹纹。突然，路遥像是察觉到什么，抬头往窗外看，晓露吓得赶紧拉着林晓躲到树后，心脏“咚咚”跳得像揣了只兔子，连烤肠凉了都没察觉。
“你躲什么呀？人家又没看见你。”林晓掰开她攥紧的手，把热奶茶塞进去，“手都冰了，赶紧喝口暖的。”晓露捧着奶茶，指尖传来的暖意慢慢漫到心口，却还是忍不住从树后探出头——窗户前己经没人了，只有那盆多肉摆在窗台上，叶片上的雪粒被阳光照得亮晶晶的，像在朝她眨眼睛。
同一时间，路遥放下红笔，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刚才好像看到楼下有个蓝外套的身影，像极了晓露，可抬头时却只剩棵光秃秃的香樟树，雪粒落在树枝上，簌簌往下掉。“老眼昏花了？”他笑着自嘲，伸手去拿桌上的青瓷茶杯——杯沿还留着圈浅淡的茶渍，是昨天泡的大麦茶，他没舍得洗，总觉得还留着点晓露喜欢的“烟火气”。
窗台下突然飘进来片浅黄的纸，被风吹得打了个转，落在多肉花盆旁。路遥弯腰捡起来，指尖一触就知道是晓露的草稿纸——她总用这种带细格纹的纸，说“画纹样不容易歪”，纸上画着半朵牡丹，花瓣末端有个小圆弧，线条歪歪扭扭的，是她特有的画法，旁边还写着半行小字：“鹅黄加浅粉，软……”后面的字被风吹破了，只剩个模糊的墨点。
“这丫头，写一半还能吹跑。”路遥笑着把纸夹进《民间纹样技法》里，刚好夹在晓露上次折过的那页。书脊的折痕对着纸上的小圆弧，像在互相呼应。桌上的胃药盒被风吹得晃了晃，晓露画的小太阳便签掉出来，落在草稿纸上，刚好盖住那个模糊的墨点，像是补上了没写完的“软乎乎”。
他对着多肉小声说：“你说她是不是故意的？把草稿留这儿，又不好意思来拿。”多肉的叶片轻轻晃了晃，雪粒从叶尖滚下来，滴在草稿上，晕开个小圈，像晓露画的小圆弧。路遥突然觉得胃不疼了，甚至想冲杯咖啡——以前晓露总不让他喝，说“对胃不好”，现在却想尝尝，好像这样就能离她的“小纠结”近一点。
晓露在文创社教室坐下时，脸颊还带着点热意。她把书包里的牡丹草稿掏出来，摊在桌上——是昨晚熬夜画的，鹅黄的花瓣加浅粉的边，末端画了个小圆弧，比上次的整齐多了。“哟，晓露这牡丹纹改得不错啊，比之前软乎多了！”小雅凑过来，指尖点着小圆弧，“像刚出炉的棉花糖，看着就想咬一口。”
赵琳拿着设计稿走过来，眉头却还是皱着：“软是软了，可还是太复古了，校庆礼盒要的是‘年轻感’，你这跟老棉袄似的，谁喜欢？”晓露抬头，把外婆的刺绣照片从手机里调出来：“赵琳，你看我外婆的旧刺绣，就是鹅黄加浅粉，去年校庆摆摊时，好多同学说想买同款纹样的钥匙扣。”
她指着草稿上的小圆弧：“我加了这个，就像给老纹样穿了件新外套，既不丢复古的根，又有年轻的劲儿，比你说的‘网红款’有故事多了。”赵琳被说得哑口无言，盯着草稿看了半天，才别扭地说：“算……算你有理，再改改细节，下午给我看终稿。”
晓露偷偷松了口气，林晓在旁边递过来颗橘子糖：“行啊你，现在跟人吵架都带着‘纹样理论’了，路老师教的吧？”晓露剥开糖纸，橘子味在嘴里散开，甜得眯起眼睛：“什么吵架，这叫‘用设计说话’。”话虽这么说，心里却想着——要是路遥在，肯定会夸她“有进步”，说不定还会在草稿旁写句软乎乎的批注。
路遥去书店时，老陈正趴在柜台上翻旧海报。“老路，你来啦！”老陈抬头，手里拿着张1980年的牡丹刺绣海报，“早上那小姑娘来翻《民间纹样技法》，在这页写了行字，你看看是不是跟你口味？”他把书递过来，翻开的那页上，用铅笔写着：“这个配色软乎乎，路老师肯定喜欢，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翻到。”字迹轻得像怕被人发现，末尾还画了个小太阳，跟晓露给胃药盒画的一模一样。
路遥的指尖摸着字迹，心里暖得像揣了个小暖炉。他翻到夹着草稿的那页，把晓露遗落的牡丹碎片拼上去——刚好是半朵花，拼在一起就是完整的牡丹，鹅黄加浅粉的花瓣，末端带着小圆弧，比海报上的还好看。“这丫头……”他笑着摇头，从柜台买了包橘子糖——是晓露上次说喜欢的牌子，想下次遇到时给她，就算她嘴硬说“不喜欢甜的”，也能塞给她两颗。
雪粒又开始落，落在书店的玻璃上，像画了层薄纱。路遥抱着书往回走，口袋里的橘子糖硌着掌心，暖乎乎的。他抬头往工作室的方向望，好像能看到晓露背着书包，在香樟树下偷偷往窗户看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往上翘——绕路又怎么样？躲着又怎么样？只要这颗装着纹样的心没绕路，总有一天，能把半朵牡丹拼成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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