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校门口的烤肠摊染成金红色，油烟裹着肉香飘出半条街。晓露攥着三块钱硬币，踮脚盯着铁板上滋滋冒油的烤肠——校庆文创定稿那天，她就跟自己约好，每天放学来根热乎的当奖励，尤其是刚才文创社社长夸“卷草纹改得年轻”，这根烤肠更是吃得理首气壮。
“王姨，要根微辣的！多刷点甜面酱！”她把硬币拍在铁盒上，声音脆得像刚拆封的糖纸。王姨手起签落，铁签扎进烤得焦香的肠衣，冒出来的油星子溅在铁板上，“滋啦”一声响，“哟，今天这么开心？前两天还愁眉苦脸的，是不是路老师又给你支招了？”
晓露的手猛地顿住，刚伸出去接烤肠的指尖蜷了蜷——“路老师”这三个字像根小刺，扎得她心口发慌。自从删了微信，她连听到“老师”俩字都条件反射地想躲，更别说这个带着温度的称呼。她赶紧低头假装理书包带，“哪、哪有，是社长夸我设计了……”
话没说完，眼角余光突然扫到个熟悉的身影。晓露的后背瞬间绷紧，手里的烤肠差点掉地上——不远处的公交站旁，路遥正帮张奶奶拎着菜篮子，蓝布衫的袖口卷到小臂，露出手腕上那块老上海手表，表针刚指向六点半。
张奶奶拉着路遥絮絮叨叨：“你胃不好，别总吃便利店的冷包子，我给你装了两个热馒头，放菜篮最上面了……”路遥点头应着，视线却不经意间扫过来，刚好落在烤肠摊前的晓露身上。
西目相对的瞬间，晓露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往后缩了缩，差点撞翻烤肠车后面的调料瓶。王姨眼疾手快扶住瓶子，笑骂道：“你这小姑娘，毛躁得跟小猴子似的！躲谁呢？脸都红成烤肠了！”
晓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攥着烤肠往烤肠车后面躲，车身挡住了大半个身子，只露出个毛茸茸的头顶。透过车轱辘的缝隙，她看到路遥的脚步顿了顿，张奶奶还在催他“快走吧，药店要关门了”，他却又看了过来，眼神里带着点疑惑，还有点……失落？
“躲啥呢？那不是路老师吗？”王姨嗓门大，一嗓子喊得公交站旁的人都看过来。晓露吓得赶紧捂住王姨的嘴，结果力气太猛，把自己的烤肠蹭到了王姨的围裙上，肠衣都蹭破了，甜面酱流了一滩，“王姨！你小声点！”
路遥被这动静吸引，干脆跟张奶奶说了句“您先等我会儿”，拎着菜篮子往这边走。晓露的心跳得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她盯着地上的烤肠渣，脑子里飞速盘算：要不假装系鞋带？不行，刚系过；要不假装接电话？手机还在书包里没拿出来……
正慌神呢，一双旧皮鞋突然停在她面前。晓露的睫毛颤了颤，不敢抬头，只看到蓝布裤的裤脚沾了点泥——应该是刚才帮张奶奶拎菜时，踩了路边的水坑。“你的烤肠……”路遥的声音比平时轻，像怕吓着她，“蹭到围裙上了，还能吃吗？”
晓露猛地抬头，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睛里。他的眼镜片上沾了点油烟，看起来有点模糊，却遮不住眼底的温和。晓露的脸更红了，攥着烤肠的手紧了紧，肠衣被捏得变形，“能、能吃……谢谢路老、路老师。”她差点把“路老”说出口，赶紧改口，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这时张奶奶拄着拐杖走过来，看到晓露，眼睛一亮：“这不是上次跟你一起看设计稿的小姑娘吗？怎么躲在这儿？是不是路遥欺负你了？我替你说他！”
“没有没有！”晓露赶紧摆手，烤肠上的甜面酱差点甩出去，“是我、是我自己躲着玩的……”她越说越乱，最后干脆低头盯着自己的白球鞋，鞋尖上还沾着学校操场的草屑。
路遥忍着笑，从菜篮里拿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两个热馒头，“张奶奶给的，你要是不嫌弃，先垫垫肚子，烤肠蹭脏了，我再给你买一根？”他说着就要掏钱，晓露却突然往后退了一步，手里的烤肠掉在地上，滚了两圈，沾了层灰。
“我、我该走了！自行车还在那边呢！”晓露说完，转身就跑，书包带甩得啪啪响。刚跑两步，“哗啦”一声，自行车链掉了——这破车是外婆送的旧款，链盒早就松了，一着急就掉链，以前她还跟路遥吐槽过“这链子女朋友似的，总闹脾气”。
晓露蹲在地上，看着掉下来的链条，眼眶突然有点红。她伸手去掰链条，手指刚碰到油污，就被一只温热的手拦住了。路遥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块格子手帕，“别用手碰，油洗不掉。”他蹲下来，把帕子铺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拿起链条，“我帮你修，以前修过我女儿的自行车，这种老款的我熟。”
晓露坐在路边的台阶上，看着路遥修自行车的背影。他的头发白了大半，阳光照在发梢上，像撒了把碎银。他修得很认真，手指上沾了油污也不在意，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好像怕她跑了。张奶奶站在旁边，偷偷给晓露递了个热馒头，“吃吧，路遥特意让我多带的，说你这个点肯定没吃饭。”
链条很快就修好了。路遥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从兜里掏出包湿巾，递给晓露，“擦擦手，别沾到油。”他顿了顿，又从菜篮里拿出根没拆封的火腿肠，“刚才烤肠掉了，这个先凑活吃，是玉米味的，应该合你口味。”
晓露接过火腿肠，指尖碰到他的手，温温的，带着点老茧——是画设计稿磨出来的。她小声说“谢谢”，声音比刚才清楚了点。路遥笑了笑，把菜篮递给张奶奶，“那我们先走了，你骑车慢点，链条刚修好，别骑太快。”
晓露点点头，看着他们往药店走。路遥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她一眼，挥了挥手，“校庆文创的卷草纹，改得很好。”说完才转身，跟着张奶奶慢慢走远。
晓露骑上自行车，车铃“叮铃”响了一声——是刚才掉链时震松的，现在一骑车就响。她捏着车把，手里的火腿肠还带着温度，玉米味的香气飘进鼻子里。她骑得很慢，车铃一路响个不停，像在跟空气打招呼。
回到家，晓露把火腿肠放在书桌前，没舍得吃。书桌上摊着校庆文创的设计稿，卷草纹的弧度刚好是路遥教她的角度。她拿起手机，点开微信，黑名单里还躺着那个备注“？”的账号。晓露的指尖悬在屏幕上，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关掉手机，咬了口火腿肠——玉米味的，比烤肠还甜。
窗外的夕阳渐渐沉下去，把设计稿染成暖黄色。晓露趴在书桌上，盯着火腿肠的包装纸，突然笑了——刚才路遥修自行车时，手帕上的小碎花蹭到了她的裤脚，现在还沾着个小小的花瓣印，像个没说出口的小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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