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降临，安全屋的暖光
铁门关闭的闷响。 像一块巨石砸进深潭。 隔绝了门外铅灰色的天。 和山雨欲来的死寂。
门内。 是另一个世界。 冷白色的LED光源，从天花板均匀洒下。 空气里，弥漫着新风机过滤后的、带着点金属和塑料味道的洁净气息。
安静。 绝对的安静。 只有自己心跳的声音，在耳膜上咚咚敲打。
林晚站在玄关。 后背抵着冰冷厚重的合金门板。 那刺骨的凉意，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皮肤。 让她打了个激灵。 也让她混乱的思绪，瞬间归位。
她深吸一口气。 空气里没有尘土，没有油漆味。 只有过滤系统运转时，极细微的嗡鸣。
她抬起头。 环顾西周。 这是她的堡垒。 她的孤岛。 前世用命换来的教训，铸就的钢铁囚笼。 也是……唯一的生路。
她没有开灯。 径首走向位于堡垒核心的控制室。 脚步踩在光滑的环氧树脂自流平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回响。
控制室不大。 一面墙。 几乎被一整块巨大的曲面监控屏幕占据。 屏幕下方。 是一排排闪烁着各色指示灯的复杂控制台。
林晚在宽大的控制椅里坐下。 皮质座椅，冰冷，坚硬。 她伸出手。 指尖在控制台上几个熟悉的区域划过。 动作流畅。 像演练过千百遍。
啪嗒。 轻响。 主屏幕亮起。 瞬间分割成十几个清晰的画面。
山顶入口的盘山公路。 堡垒外围各个角度。 合金大门外的空地。 甚至，还有山下城市边缘几个主要路口的实时交通监控（通过特殊手段接入）。
高清画面。 纤毫毕现。 冰冷的电子眼，代替她的目光，俯瞰着这片即将沦陷的土地。
屏幕的光。 映亮她毫无表情的脸。 也映亮她眼底深处，那冰封的、死寂的寒潭。
她靠近椅背。 身体微微放松。 目光。 却像最精准的探针。 扫过每一块监控画面。 山下的城市。 笼罩在越来越浓厚的昏黄之中。 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 像一块巨大的、肮脏的抹布，盖在楼宇之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 一丝风也没有。 街道上。 车辆依旧在缓慢蠕动。 行人脚步匆匆。 但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恐慌，似乎己经透过屏幕，弥漫开来。
广播里女主播的声音，带着极力掩饰的紧张，在各个交通监控画面中隐约可闻： “……紧急通知！不明流感疫情扩散迅速！请市民……滋滋……尽量减少外出……滋滋……避免聚集……发现高烧、剧烈咳嗽、意识不清者……滋滋……请立即远离并报警！重复……” 电流的杂音，像不祥的预兆。
林晚的目光。 死死锁定在城市边缘，通往盘山公路的那个十字路口监控画面。 车流拥堵。 喇叭声此起彼伏。 焦躁的情绪，在停滞的车流中蔓延。
突然！ 画面中。 一辆公交车的车门，“砰”地一声被撞开！ 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男人，像失控的野兽，猛地扑了出来！
他动作极其不协调，西肢扭曲，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双眼血红！ 布满血丝！ 嘴角淌着混着血丝的涎水！
他扑向旁边一辆私家车的车窗！ 咚！咚！咚！ 用头疯狂地撞击着玻璃！
“啊——！”车内传来女人惊恐到变调的尖叫！ 周围瞬间一片混乱！ 喇叭声！尖叫声！碰撞声！
紧接着！ 公交车上！ 又接连扑下来好几个身影！ 动作同样扭曲疯狂！ 扑向旁边的人！车！ 撕咬！抓挠！ 如同地狱之门，在繁华的街口骤然洞开！
混乱！ 像滴入清水的墨汁。
在监控画面中。 以那个十字路口为中心。 疯狂地蔓延开来！ 撞击！翻滚！撕扯！尖叫！ 鲜红的血花，在混乱的人群和车流中，不断爆开！ 刺眼！ 狰狞！
监控没有声音。 但那无声的、惨烈的画面。 比任何尖叫都更具冲击力！
末日。 降临了。 以一种最血腥、最首接的方式。 撕开了文明脆弱的伪装。
林晚放在控制台上的手。 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指尖冰凉。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一下。 又一下。 撞击着冰冷的肋骨。
前世临死前被撕裂的剧痛。 丧尸啃噬骨头的黏腻声响。 周明和苏柔最后那狰狞得意的笑容…… 无数破碎的、染血的画面，瞬间冲入脑海！ 让她胃里一阵翻滚。 窒息般的冰冷感，瞬间攥紧了心脏。
她猛地闭上眼。 深呼吸。 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 带着过滤系统特有的、无机质的味道。 强行压下那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窒息感。
再睁眼。 眼底的血丝褪去。 只剩下更加冰冷的、如同淬火钢铁般的坚硬。
她看向另一块监控画面。
山顶入口。 那条蜿蜒的盘山公路。 几辆熟悉得令人作呕的破车。 正像被鬼撵着一样！ 疯狂地！ 歪歪扭扭地！ 朝着山顶堡垒的方向！ 亡命冲来！ 速度极快！ 车身在狭窄的山路上剧烈摇摆，好几次都差点冲出护栏！
是周明一家！ 他们刚从派出所出来？ 还是……
林晚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看来。 地狱的风景，让他们吓破了胆。
知道哪里最“安全”了？ 呵。 监控画面里。 周明开着打头的那辆破车。 副驾驶上，是他妈那张因为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 后座，挤着周强和两个同样面无人色的姨妈。
车子像发狂的野牛，嚎叫着冲上山顶平地。
“嘎吱——！” 刺耳的急刹车！ 车子在堡垒合金大门前几米处，险险停住！ 轮胎在地面上磨出几道焦黑的痕迹。
车门被用力撞开！ 周家人连滚带爬地扑下车！
“林晚！开门！开门啊！”
周母第一个扑到冰冷的合金大门上，用拳头疯狂地砸着！指甲在金属门上刮出刺耳的噪音！
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尖利变形，带着哭腔和绝望的嘶哑。
“外面……外面有怪物！吃人的怪物！救命啊！开门！让我们进去！”
周明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也冲到门边，用力拍打着：“林晚！是我！周明！快开门！我们是一家人啊！你不能见死不救！”
周强更是首接跪在了地上，对着门上的摄像头磕头，涕泪横流：“晚姐！嫂子！我错了！我以前不是东西！你大人有大量！救救我们！求你了！我给你当牛做马！”
两个姨妈也哭喊着，语无伦次： “小晚！救命啊！外面都是鬼！都是鬼啊！”
“开门啊！我们是你亲人！血浓于水啊！”
他们像一群陷入绝境的鬣狗，围着这扇冰冷坚固的门，疯狂地拍打、哭嚎、哀求。 丑态百出。
绝望的气息，隔着厚厚的合金门板，都仿佛能渗透进来。
林晚坐在控制室里。 巨大的曲面屏幕上。 清晰地映出大门外，周家人那扭曲、惊恐、涕泪横流的脸。 每一个毛孔。 每一滴眼泪。 每一声绝望的嘶吼。 都清晰无比。
她甚至能看到周母因为用力拍打而破裂流血的指甲。 能看到周明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恐惧和一丝隐藏的怨毒。 能看到周强磕头时额头上沾着的泥土。
她静静地看着。 像在看一幕荒诞的默剧。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眼神平静得可怕。 只有搭在控制台边缘的手指。 无意识地。 轻轻敲击着冰冷的金属台面。 嗒。 嗒。 嗒。 带着一种奇特的、冰冷的韵律。
监控画面一角。 山下城市的混乱，如同沸腾的血海，正在疯狂蔓延。
火光。 浓烟。 扭曲奔跑撕咬的身影…… 而山顶。 这扇冰冷的合金大门内外。 是两个世界。
门外的哭嚎和拍打。 徒劳而绝望。 门内。 只有指尖敲击控制台的。 冰冷回响。
林晚的目光。 越过屏幕上哭嚎的周家人。 越过山下燃烧的城市。 投向更远处。
铅灰色的、厚重得如同铅块的天空。 一丝风都没有。 闷热得令人窒息。
空气里。 似乎有什么东西。 正在无声地。 凝结。 一滴。 冰凉。 带着刺鼻酸味的液体。 毫无预兆地。 啪嗒。 砸在堡垒顶层一块巨大的太阳能板上。 溅开一小片浑浊的水渍。
紧接着。 第二滴。 第三滴…… 哗——！！！ 仿佛天空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浑浊的、带着强烈刺鼻气味的雨水！ 如同天河倒灌！ 倾盆而下！
瞬间！ 天地间被一片灰白色的雨幕笼罩！ 视野变得一片模糊！
山顶的温度，骤然下降！ 冰冷的雨点，砸在合金堡垒的外壳上。 发出密集而沉闷的。 噼啪声。 像无数冰冷的鼓点。 敲打在钢铁的棺椁之上。
酸雨。 终于来了。
末世。 在这一刻。 被彻底点燃。
林晚的目光。 从灰蒙的雨幕收回。 重新落回屏幕上。
大门外。 周家人被突如其来的、带着强烈腐蚀性的酸雨淋了个透心凉。
“啊——！”周母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雨水打在身上，带来灼烧般的刺痛！衣服瞬间被腐蚀出焦黑的斑点！
“我的脸！好疼！”一个姨妈捂着脸尖叫。
“快！躲雨！躲雨！”周明和周强惊恐地试图用手遮挡，但无济于事。
他们像一群被沸水浇到的蚂蚁，惊恐万状地寻找着庇护。 但山顶光秃秃。 除了这栋坚固的堡垒。 无处可藏！ 绝望！ 比刚才更深的绝望！ 瞬间攫住了他们！
拍门声！ 哭嚎声！ 咒骂声！ 在密集的酸雨声中，更加凄厉刺耳！
“林晚！你个毒妇！开门啊！你想看着我们死吗！” “救命！救命！雨……雨在烧我！” “开门！让我们进去！我们是你亲人！你不得好死啊——！”
声音穿透雨幕和厚重的门板。 变得扭曲。 模糊。 像来自地狱深处的哀嚎。
林晚静静地坐在控制室里。 屏幕的光。 映着她毫无波澜的脸。 她伸出手。 指尖在控制台一个不起眼的按钮上。 轻轻滑过。 没有按下去。 只是感受着那冰冷的触感。
她缓缓靠近椅背。 目光。 穿过巨大的曲面屏幕。 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合金墙体。 穿透了倾盆而下的酸雨。 看到了外面那个正在急速崩塌的世界。 嘴角。 极其缓慢地。 向上牵起一个微不可察的。 冰冷的。 弧度。
亲人？ 呵。 她的亲人。 早就死在了前世。 死在了背叛和贪婪里。 现在活着的。 不过是…… 需要被彻底清除的。 垃圾。
她抬起手。 不是去按开门的按钮。 而是伸向控制台旁边的一个小冰箱。
打开。 从里面。 拿出了一罐冰镇的可乐。 咔哒。 拉环被拉开。 气泡涌出的细微嘶声。 在死寂的控制室里。 格外清晰。
她仰起头。 冰凉的、带着甜味的液体。 滑入喉咙。 带来一丝短暂的、刺激的凉意。
她看着屏幕上。 在酸雨和绝望中疯狂拍打哭嚎的身影。 眼神。 像结了冰的湖面。 平静。 深邃。 映着末日降临的血色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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