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日的每一秒，我的神经都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橡皮筋，濒临断裂。恐惧不是模糊的阴影，而是尖锐的、有形的针，时刻抵着我的后背。
我怕他。这种恐惧刻在骨子里，融在血液中，经过二十年的发酵，非但没有褪色，反而因时间的距离和为人母的软肋，变得更加具体和狰狞。我怕他浑浊眼睛里偶尔闪过的、那种熟悉又令人作呕的审视，怕他沉默中蕴含的、不可预测的控制欲，怕他任何可能靠近的意图。
但所有这些基于过往的恐惧，在看到他投向孩子们的眼神时，都变得不值一提了。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浑浊，却并非全无焦点。像阴暗角落里缓慢爬行的湿冷生物，带着一种古老的、贪婪的打量。他没有笑，甚至没什么表情，只是那样看着，目光在两个天真懵懂的孩子身上逡巡，仿佛在评估两件新奇的、易于掌控的玩具。
就那一眼，我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僵，又猛地沸腾起来！一股寒意从脊椎骨首冲天灵盖，炸起一层白毛汗。
我几乎是本能地，猛地侧身，用自己整个身体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孩子们，隔断了他的视线。动作快得近乎粗鲁，引得孩子不满地哼唧了一声。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声音大得我怀疑整个屋子都能听见。指尖冰凉，微微颤抖。
我不能再赌了。
我的人生己经烂在了泥潭里，挣扎了二十年，也不过是从一个坑爬进另一个更深的坑。我认了。这身污糟，这心底永不愈合的伤，我背着，我受着。
但我的孩子不行！
他们是我从这无边黑暗里唯一抢捞出来的干净星辰，是我活下去的全部意义。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应该是明亮的、舒展的，应该在阳光下奔跑，而不是笼罩在任何一丝可能的阴影之下。
绝不能让他把那双脏手，伸向我的孩子！绝不能让他用那恶毒的眼神，玷污他们的纯净！绝不能让他们经历我经历过的万分之一！
那种可能性，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也足以让我彻底疯狂。
所以，我不敢赌。一丝一毫都不敢。
我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兽，竖起了全身的尖刺。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处于一种极致的警戒状态。孩子们必须在我的视线范围内，寸步不离。他任何一点微小的动静——一声咳嗽，一个转身，甚至只是朝我们方向瞥一眼——都会让我瞬间进入战备状态，肌肉紧绷，眼神锐利得像刀子。
吃饭时，我让孩子们坐在我最里面，用身体隔开所有方向。玩耍时，我守在门口，像一尊沉默的门神。晚上睡觉，更是将孩子们紧紧箍在怀里，任何一点声响都会让我惊醒，冷汗涔涔。
养母似乎察觉到了我这过分紧张的状态，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她不懂。她永远也不会懂。
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那种害怕悲剧在自己孩子身上重演的惊惶，足以摧毁所有理智。
我看他的眼神，不再是厌恶，而是带着一种淬了毒的恨意和全然的防备。他不再是那个我曾无力反抗的养父，而是任何一个可能伤害我孩子的潜在威胁。
我必须带他们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多待一分钟，都是凌迟。
身份证的回执单成了我的救命稻草。时间一到，甚至不到，我就如同惊弓之鸟，仓皇地带着我的雏鸟，逃离了这片令我恐惧到每一寸土壤都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土地。
首到坐上远离的列车，将那片阴霾彻底甩在天边，我才敢松开紧紧攥着的、己经出汗的手心，将孩子们搂进怀里。
身体依旧因为后怕而轻微颤抖。
我不能让我的孩子，变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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