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熟悉的出租屋，关上门，将外界的喧嚣与那三日的沉重彻底隔绝。孩子们脱了鞋，欢呼着扑向散落在地上的玩具，很快沉浸在属于自己的小小世界里。婆婆在厨房里忙碌，传来锅碗瓢盆的轻撞声和饭菜的香气。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轨。城市的噪音透过窗户模糊地传来，不再是乡下那种令人心慌的寂静。
我瘫坐在椅子上，身体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连指尖都懒得动弹。不是劳累，是一种从骨髓里透出来的疲惫。那三天，像一场高强度、无休止的消耗战，此刻骤然结束，留下的是一片狼藉的战场和空空如也的弹药箱。
心里那台无声的计算器，却还在固执地运转着。
烟，一条多少钱。酒，两瓶多少钱。水果牛奶，又是多少。给孩子们买零嘴和小玩意儿的开销。来回的车票钱。林林总总，数字一个个跳出来，叠加，最终汇聚成一个令人心惊肉跳的总和。
这个数字，几乎相当于我起早贪黑、在流水线上站一两个月才能攒下的辛苦钱。它足够支付好几个月的房租，够孩子半年的奶粉和学费，能让我们一家子宽裕地生活好一阵子。
可现在，没了。像水泼进沙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换来了什么？几顿食不知味的饭，一堆言不由衷的客套话，还有那份刻骨铭心的、提心吊胆的疲惫。
值吗？
这个问题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心头。
理智告诉我，不值。毫无意义。那些亲戚，大多平日并无往来，他们的好评或非议，根本影响不了我在城市里的生活分毫。那点可怜的“面子”，代价高昂得可笑。
可心底深处，又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辩解：这是规矩。是人情世故。是活在那个宗族关系网里不得不付出的“保护费”。仿佛不这么做，就会被打上“忘本”、“不孝”、“白眼狼”的烙印，即便你早己远离那片土地。
这两种念头在脑海里拉扯，让人愈发烦躁。
我甩甩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事情己经做了，钱己经花了，后悔无用。日子还得往下过。
只是，那份被掏空的感觉，久久挥之不去。它不像丢了钱包那样具体，更像是一种信念的动摇——我如此拼命挣扎，省吃俭用，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下一次不得不回去时，能勉强凑够这份“体面”的入场券吗？
窗外，城市的霓虹渐次亮起，勾勒出冰冷的繁华。
我站起身，走向厨房。
“妈，晚上吃什么？”声音尽量显得平常。
“炒了个青菜，炖了点排骨，给孩子补补。”婆婆头也没回地答道。
“嗯。”我应着，拿起碗筷开始摆放。
生活的具体细节涌上来，暂时淹没了那无声的账本。排骨的香气，孩子的嬉笑，婆婆的唠叨……这些才是真实的，需要我紧紧抓住的。
那笔昂贵的花费，就让它沉默地躺在过去的账页里吧。
只是我知道，心里某个角落，那本账，永远都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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