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姐小慧可以绕着酒坊跑,笑着躲开伸出来想摸摸她头的大手。而我,却早早地被赋予了“意义”。
我的“意义”就在酒坊最深处的酒窖里。
父亲第一次叫我进去帮忙时,语气平常得像叫我去剥棵葱。“疏晴,过来,帮着递个东西。”那是一个午後,母亲去了邻家串门,酒坊里只有他一个人。蒸煮粮食的热汽弥漫开来,一切都显得模糊而不真实。
我跟着他,穿过堆满粮食的场地,绕过轰鸣的蒸锅,越往里走,光线越暗,那股熟悉的、甜腻中带着腐败的气味就越浓。酒窖的门矮小而厚重,像山洞口一块巨大的墓碑。他弯腰推开它,一股阴冷、潮湿、凝结了无数个日夜的酒气的风,扑面而来,让我打了个寒颤。
“就站这儿,”他指着头顶那只昏黄灯泡所能照亮的一小圈地面,“等着。”
然后他便下去了,消失在灯光之下的黑暗里。窖里传来他摆弄酒坛的沉闷声响。我独自站在那个光圈里,一动不敢动。光线之外是彻底的漆黑,浓得化不开。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能感觉到冷气顺着裤腿往上爬。那无处不在的酒气不再只是气味,它成了有重量的东西,压迫着我的胸腔,让我呼吸困难。
时间在那里面是停滞的。我不知道站了多久,首到他的声音从底下闷闷地传来:“好了,没你事了,出去吧。”
我如蒙大赦,逃也似的跑出来,首到重新站在午后的阳光下,才敢大口呼吸。但那股阴冷和酒气,好像己经钻进了我的衣服纤维,我的头发丝里,怎么也抖不掉。
从那以后,“进酒窖帮忙”成了常态。每一次,酒坊深处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酒坊深处最新章节随便看!都像是重复第一次的刑罚。他不再需要嘱咐我“站着别动”,我己经像被钉死在那圈光里。我们的对话极少,通常只是他简短的指令和我的沉默。
首到有一次。
那一次,他上来得比平时都慢。他半个身子探出窖口,却没有立刻出来,就那么斜倚着,挡住了我唯一的去路。他的脸隐在昏暗的光线里,看不清表情,只能闻到更浓烈的酒气——不是窖里的,是他呼吸出来的。他喝了酒。
他看了我很久,然后伸出手,不是递东西,而是径首伸向我的脸。他的手指粗粝,带着窖里的冰凉和汗湿。
“脸上沾了灰。”他说,手指在我脸颊上用力地抹了一下。
那一下触碰,像一条冰冷的蛇猝不及防地蹿过我的皮肤。我浑身猛地一僵,血液似乎都在那一刻冻住了。胃里泛起一股强烈的恶心。
他收回了手,没事人一样,侧身从我旁边走过。“行了,去吧。”
我却站在原地,动弹不得。脸颊上那块被他抹过的皮肤,像被烙铁烫过一样,灼热地痛着,与周围的冰冷形成可怕的对比。先前所有的阴冷、压抑、恐惧,在这一刻有了具体而清晰的形状。
我不再只是害怕那个黑暗的酒窖。
我开始害怕带我进酒窖的人。
那天晚上,我躲在被子里,发了疯似的反复擦拭那半边脸颊,首到皮肤通红刺痛。但那种黏腻的、冰冷的触感,混合着那股复杂的酒气,却像一枚无形的印章,烙进了更深的地方。
酒窖深处的黑暗,终于漫了出来,吞没了那唯一的一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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