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终归是砸下来了，沉甸甸地，带着不容置辩的冰冷硬度。
我曾以为逃离了那西壁，便是跃入了无垠天地。风或许是自由的，但我不是。那小小的、冰冷的卡片，那张被我塞在钱包最里层、几乎快要遗忘其存在的身份证，成了锁住我所有步伐的最新也是最坚固的镣铐。它到期了。
红灯停，绿灯行。住店要登记，找工作要复印，就连想去更远一点的城际大巴，那检票员的手也伸着，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身份证，谢谢。” 每一次，那三个字都像一枚小小的针，精准地刺破我辛苦吹胀起来、用以浮游世间的气泡。我瑟缩，我支吾，我编造诸如“忘了带”、“丢了正在补办”的拙劣借口，在对方逐渐由疑惑转为审视的目光里，狼狈地退开，像被潮水推搡着扔回岸边的鱼。
我还能退去哪里？
网络上的攻略语焉不详，隔着屏幕都能感到那程式化回答背后的、我与整个运转体系之间巨大的鸿沟。它庞大，精密，环环相扣，为亿万人提供着便捷的认证，却独独对我亮起了红灯。回去？回到那个我拼尽一切才挣脱的地方，面对那些我曾发誓再不相见的脸孔，只为在申请表格上盖下一个我无法独自取得的印章？想象一下那个场景，就足以让我胃里一阵翻滚，喉咙发紧。那无异于将我这些年来所有的挣扎与硬撑，全都否定，亲手将自己钉回最初的耻辱柱上。
可另一端，是眼前寸步难行的现实。没有这张卡，我像是被无形的手从“正常人”的行列里拎了出来，扔进一个模糊的、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酒坊深处 不被承认的灰色地带。我成了一个没有附注的影子，一个在系统里被标注为“过期”的存在。世界运转的齿轮严丝合缝，而我，是那颗卡在缝隙里，即将被碾碎的沙砾。
我没有神通广大到可以凭空捏造一个合法身份，电影里那些改头换面、重获新生的传奇属于另一个世界。我也没有能力彻底抛弃这个与我骨血相连的过去，它烙印在我的指纹里，瞳孔中，是我一切欢欣与痛苦的源头，我无法将它像件旧衣服般脱下。
夜深的租房里，我捏着那张边缘己微微磨损的卡片。照片上的脸更年轻，眼神里带着一股未被生活彻底捶打过的生涩，与此刻镜中疲惫麻木的倒影判若两人。它曾经是我的一部分证明，如今却成了否决我存在的最大证据。它的有效期戛然而止，仿佛连带着我的人生，也被盖上了一枚“无效”的戳印。
焦虑是无声的潮水，在寂静里一寸寸上涨，淹没脚踝，膝盖，胸腔…快要无法呼吸。我攥紧了它，薄薄的塑料片几乎要嵌进掌心。
怎么办？
要去吗？踏上那条回头的路，去乞求，去交易，或许要付出尊严，去换一纸证明？
还是…就此停滞，被困在这座繁华却与我无关的城市孤岛，看着窗外人流如织，他们都有身份，都有去处，而我，被一张卡判了终身监禁。
空气凝滞，重压之下，几乎能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的细微呻吟。那扇我奋力推开的家门，难道最终，还是要由我自己，亲手叩响？
答案，沉重得让我喘不过气。
(http://www.220book.com/book/6V9T/)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