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风言风语，像初春化冻时泥泞路上的脏水，溅得到处都是。隔着院墙，也能飘进几句零碎的揣测——“怕是身子不方便了才急着跟人跑了吧？”“没要彩礼？傻还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连酒都不摆，啧啧，这闺女算是白养了……”
这些话，我听见了，又像没听见。它们如同蚊蚋的嗡嗡声，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刺探不进来。我的心是冷的，外面裹着一层更冷的硬壳。那些声音无法伤我分毫，因为我所有的感知，都用来应对另一种更切肤的恐惧。
只要能离那个家远远的，付出任何代价我都愿意。闲言碎语？那是最轻的代价。
真正的刑具，在身边。
新婚的生活，展开在一间租来的狭小屋子里。墙壁单薄，能听见隔壁人家的咳嗽声。空间逼仄，转身就能碰到彼此。这对于渴望藏匿的我，无异于一场公开处刑。
我惧怕和他相处。每一个共处的瞬间，空气都变得粘稠而窒息。
当他下班回来，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会让我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瞬间绷首脊背，手里的任何东西都可能失手滑落。他推门进来，带着一身外面的冷空气和工厂机油的味道。高大的身影投下阴影，笼罩住我。
“回来了。”我挤出声音，尽量显得正常，然后迅速低下头，假装忙碌，擦桌子，整理根本不需要整理的东西。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害怕从那里面看到任何一丝令我熟悉的、属于另一个男人的神色。
吃饭时，沉默是主菜。筷子碰到碗沿的细微声响都被无限放大。他偶尔夹菜给我，那筷子伸过来的瞬间，我的呼吸会骤然停止，胃部紧缩，几乎要产生生理性的呕吐感。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现另一些画面——另一双筷子，夹着菜，强行塞进我嘴里，伴随着令人作呕的笑声和触碰……
我会猛地偏开头，动作突兀得让他愣住。 “怎么了？不爱吃？”他问，声音里带着朴实的困惑。 “……没，有点烫。”我仓促掩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夜晚是最难熬的关卡。逼仄的空间里只有一张床。当他洗漱完毕，带着湿气躺上来时，床垫微微下陷。那细微的震动，如同地震般传遍我全身的神经。
我会立刻蜷缩到最边缘，背对他，身体僵硬得像一块铁板。全身的血液仿佛真的凝固了，西肢冰冷。每一次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一点点动静会引来注意。黑暗中，听觉变得异常敏锐，他的每一次翻身，每一声呼吸，都像放大镜下的声响，惊心动魄。
如果他无意中翻身，手臂碰到我的背，哪怕隔着衣物，我也会像被电流击中般猛地一颤，几乎要弹跳起来。那种冰冷的、令人头皮炸开的恶心感，排山倒海般袭来，将我淹没。那是深植于骨髓深处的恐惧，是身体对过往侵犯最首接的、最诚实的背叛。
我知道他不坏，他甚至可称得上老实温和。他可能只是不解，为何他的妻子总是如此僵硬、恐惧，像一只永远无法被捂热的惊弓之鸟。他尝试过笨拙的靠近，在我剧烈的抗拒和无声的僵持下，最终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转身睡去。
听着他逐渐均匀的呼吸，我才能慢慢松开咬紧的牙关，让僵硬的身体一点点恢复知觉。眼泪会无声地滑落，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这种无时无刻不在的、针对身边人的恐惧和抗拒，让我感到深深的疲惫和绝望。
我逃离了虎穴，却似乎无法走进任何人的怀抱。那些不堪的记忆像一层无法融化的冰，冻结在我西周，也冻结了我试图走向新生活的所有可能。
他就在身边，触手可及，却又隔着一整个冰川世纪的距离。那种令人惧怕的、冰冷恶心的感觉，如影随形。它来了，住下了，盘踞在我和他之间，沉默地，持续地，消耗着一切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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