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就到了。那时候的我，像一只对即将到来的雪崩毫无察觉的幼兽，还怀抱着一种天真的侥幸。我原以为，只要有妈妈在，他就是有忌惮的，再怎么也不敢真的对我怎样。
但我忘了，在这个家里，他说的任何话，都是妈妈绝不会反驳的真理。
那天，我的天塌了。
一切和往常任何一个闷热的午后并无不同。蝉在窗外声嘶力竭地叫着。他坐在堂屋，对正在收拾碗筷的母亲说：“下午要出一缸酒，得有人搭把手。让疏晴过来给我帮忙。” 然后，他极其自然地转向母亲，补了一句：“你去地里看看花生吧，昨天说好像有虫。”
母亲应了一声，毫无疑虑。她擦干手，对我说：“听见没？去给你爸帮忙。”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那种熟悉的、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我下意识地抗拒，像钉在原地一样不动。“妈，”我几乎是在哀求，声音小的像蚊子，“我…我帮你干活吧，我跟你去地里捉虫。”
母亲愣了一下，似乎有点好笑地看着我：“地里虫有什么好捉的。你爸叫你去帮忙酿酒，这是正事。快去。”她甚至笑着，用一种我至今想起都浑身冰冷的语气催促道：“去啊，愣着干什么，你爸等着你呢。”
那笑容，像一把刀，彻底切断了我最后的退路。
我拖着灌了铅的腿，一步一步挪向酒坊。每靠近一步，那股甜腻腐败的酒糟味就更浓一分，像某种麻醉剂，让我头晕目眩。他正站在酒缸边，背对着我。
我站在门口，声音发颤：“……做什么？”
他慢慢地转过身。他没有看我的脸，他的目光沉甸甸地、缓慢地扫过我的全身，那眼神不再是打量，而是一种确认和收割。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用下巴朝最里面扬了扬，声音平静得可怕：“去楼上的小阁楼，把堆在那儿的旧麻袋拿下来。”
那是酒坊最深处一个极其低矮的夹层，用来堆放彻底无用的杂物，平时根本不会有人上去。光线昏暗，需要爬一架吱呀作响的木梯。
一种灭顶的不祥预感淹没了我。“去那干嘛？”我的声音里带了哭腔。
“去了你就知道了。”他的语气不容置疑，甚至带上了一丝不耐烦的威胁。
我被那语气吓住了，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走向那架木梯。每上一阶，木梯都在痛苦地呻吟。阁楼里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霉菌的味道，混合着楼下挥之不去的酒气，几乎令人作呕。光线从一个很小的气窗透进来，照出空气中飞舞的亿万尘粒。
我刚上去，站稳。后脚，他那庞大的身躯就堵在了梯子口，彻底挡住了唯一的光线和出路。
我浑身血液都凉了，动物般的求生本能让我想从他和栏杆的缝隙中钻出去。我刚要动，他猛地一步上前，像捉一只小鸡一样，一把攥住了我的胳膊。他的力气大得惊人，手指像铁钳一样几乎要掐进我的骨头里。
“放开我！放开我！”我尖叫起来，拼命地挣扎，踢打。但我的反抗 against 他山一样的身体，显得那么可笑，那么无力。恐惧的眼泪决堤而出，我语无伦次地哭求：“爸…我错了…放开我…求求你…”
我越是挣扎，他抓得越紧。他将我狠狠地掼在满是灰尘的麻袋上，重量压下来，我瞬间无法呼吸。他开始撕扯我的衣服，粗糙的手掌摩擦着我的皮肤，带来一阵阵战栗的恶心。我哭得撕心裂肺，手脚并用地反抗。
突然，他腾出一只手，猛地掐住了我的脖子。
世界瞬间安静了。所有的声音都被那只手掐断在了喉咙里。
窒息感排山倒海地涌来，我的脸迅速胀热，眼前开始发黑。他俯下身，那张泛着酒气的脸逼近我，眼睛里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冰冷的疯狂。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一字一顿地砸向我：
“听、话。” “别、叫。” “再动，我就掐死你。”
死亡的恐惧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我所有挣扎的力气。
他看着我僵住的身体，语气稍微松了一点，但接下来的话，却比掐死我更让我绝望：“要是敢让人知道……”他顿了顿，像是在欣赏我极致的恐惧，“……你是什么下场，不用我说吧？没人会要你了，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
这句话，比他的体重和掐着我脖子的手更有力量。它像一道最恶毒的咒语，瞬间封印了我。我怕死，但我更怕他描述的那个“下场”。我怕成为别人口中那个“脏”的、被唾弃的人。
我放弃了。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渗进肮脏的麻袋里。
当剧烈的、被撕裂的痛楚传来时，我把自己的嘴唇咬出了血。我睁大眼睛，看着阁楼顶棚上蛛网的轮廓，它们在昏暗的光线里模糊、晃动、最终破碎。
我以为，熬过这一次，就好了。 我却不知道，这不是结束。 这只是开始。长达六年的、暗无天日的开始。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那一刻，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让他掐死我。 可惜，没有如果。
那时候的我，才九岁啊。 他怎么下得去手？
那不是人。 是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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