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里的世界重启了。
世界还是那个世界,阳光刺眼,蝉鸣依旧。但我知道,有些东西永远地碎了。我从那个肮脏的阁楼上爬下来,感觉自己像一件被撕破又潦草缝补起来的玩偶,每一个针脚都带着清晰的痛楚。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回屋里,找到肥皂,疯狂地搓洗自己。我把自己泡在冷水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皮肤被搓得通红,几乎要渗出血来。可那股味道——那股混合着他的酒气、阁楼的霉味、以及我自己恐惧的汗味的、令人作呕的气息——仿佛不是停留在皮肤表面,而是钻进了我的毛孔,我的血肉,甚至我的骨头缝里。
我拼命地洗,搓,抠。 可不管我怎么洗,都洗不掉。
除了哭,我还是哭。眼泪是唯一能肆意流出来的东西,可它们也一样无用,冲不散任何污浊,只能带来短暂的、虚假的。巨大的无助感像水泥一样灌满了我九岁的身体,我什么都做不了,我逃不掉,我说不出口。我只能在这个巨大的、名为“家”的牢笼里,一日复一日地腐烂。
最残酷的讽刺在于,在外人眼里,他对我“很好”。
他会在赶集时给我买别家孩子没有的彩色头绳,会在别人面前用一种看似宠溺的语气说:“我们家疏晴想要什么,我都得给办到喽!” 他成功地扮演了一个慷慨、甚至有些溺爱养女的父亲角色。邻居们、亲戚们都会啧啧称赞:“老李真是心善,对一个捡来的丫头都这么疼。”
他们要什么有什么,看着很宠。
但却没人知道我真正在承受着什么。那些彩色头绳像一道道冰冷的枷锁,每一次公开的“馈赠”,都是又一次成功的伪装,把我更深地钉死在“不懂感恩”的十字架上,也把我求救的每一条可能的路,都彻底堵死。
我天真地以为,那一次巨大的痛苦过后,就过去了。 但我太傻了。
那一次,不是结束,而是他彻底撕破伪装、肆无忌惮的开端。
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妈妈成了他手中最好用的工具。他会找一个无懈可击的借口——“去你外婆家送点东西”、“去镇上买袋肥料”、“东头老张家有点事你去看看”,轻易地就将妈妈支开半个小时、一个小时。
每一次,都是重复的噩梦。每一次,我都要被他用那双冰冷的手和带着酒气的嘴威胁。 “别忘了我说的话。” “敢说出去,你就完了。” “听话,不然有你好看。”
我的身上开始出现青紫的掐痕,有时在胳膊上,有时在大腿上,有时在看不见的腰侧。他做得很有技巧,很隐秘,不细看,只会以为是小孩玩闹磕碰的。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每一个印记背后,都是怎样的恐惧和恶心。
我越来越沉默,像一株不见阳光的植物,迅速枯萎下去。而我越是如此,就越是羡慕,甚至嫉妒堂姐小慧。
她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我人生所有的不幸。她什么都有,我什么都没有。她有爱她的爷爷奶奶、姑姑叔叔,她是被欢迎、被期待的存在。她不用干农活,夏天穿着漂亮的裙子,皮肤白皙,手指纤细,她享受着作为一个女孩理所应当的宠爱和无忧无虑。
可我呢?
我呼吸着的每一口空气,都是煎熬的,痛苦的。酒坊的味道、他身上散发的味道,成了我噩梦里唯一的味道。活着,变成了一项需要忍受的酷刑。
就是在那一刻,我心里那颗名为“恨”的种子,破土而出了。
我恨那对抛弃我的、虚无缥缈的亲生父母。我恨他们为什么把我带到这个世上,又为什么偏偏扔在那条有蚂蚁的路上。
但我更恨的,是把我捡回去的人。 我恨他摧毁了我。 我恨她视而不见。 我恨这个用“善良”伪装起来,却对我进行着最残忍剥削的家。
为什么要救我? 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如果救我只是为了毁灭我,那当初,还不如让蚂蚁把我啃噬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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