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上学了。
学校本该是另一个世界。红砖墙,朗朗的读书声,操场上奔跑跳跃的身影。可我再也快乐不起来了。知识无法进入我的大脑,笑容无法到达我的眼底。我像一具空壳,被抽走了魂灵,机械地完成着“上学”这个动作。
每周一到周五的清晨,走出家门的那一刻,是我唯一能短暂喘息的时光。脚步会不由自主地变得轻快一点,仿佛离开那个院子,就能把一部分噩梦暂时锁在身后。
但一到周末,我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着,首首地坠入深渊。周五的放学铃声对我而言,不是自由的号角,而是收监的宣判。我必须回去了。回到那个弥漫着酒糟味、每一个角落都可能隐藏着威胁的“家”里。
那两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我尽可能地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躲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希望他能忘记我的存在。但总是徒劳。他总能找到我。他一个眼神,一个手势,我就必须过去。
我试过微弱的抵抗。一次,他让我去酒坊,我借口说要写作业,磨蹭着不肯动。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冷冷地看了我一眼。
那天晚上,饭桌上异常沉默。他突然放下酒杯,对母亲说:“疏晴最近心思野了,怕是读书读飘了,眼里都没活了。我看以后周末也别闲着,地里的活多跟着干干,磨磨性子。”
母亲唯唯诺诺地点头。
于是,整个周末,我被指派了干不完的农活,烈日暴晒,腰酸背痛。而他就站在阴凉处,用一种我看得懂的眼神告诉我:这就是反抗的代价。
每抵抗一次,惩罚就更重一分。他不用再每次都动用暴力,他只需要用母亲的手,用繁重的劳作,就能轻易地碾碎我任何试图抬头的念头。我的意志,像被扔进酒缸里的粮食,在那暗无天日的环境里,被一点点地发酵、软化、最终彻底瓦解。
只有在学校,混在同学中间,我才感觉自己勉强像个人。可这种幻觉也时常被打碎。听着同学们兴高采烈地谈论“我爸爸带我去了哪里”、“我妈妈给我买了什么”,我都会一阵恍惚,然后被尖锐的孤独刺穿。
他们都有自己的爸爸妈妈。 我只有自己。
那时候,我心底唯一的念头,就是盼着长大。疯狂地盼着。时间对我来说太慢了,像生了锈的齿轮,每转动一格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只有长大了,我才能跑,跑得远远的,永远离开这个让人每一寸呼吸都感到害怕的地方。
后来,一线微光似乎出现了。
大哥打工回来了,姐姐也回来了。家里突然多了两个人,变得拥挤而嘈杂。他果然收敛了许多,不再那么明目张胆。久违的、短暂的安全感,让我几乎要落下泪来。
我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开始寸步不离地粘着姐姐。她虽然不能说话,但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道屏障。我去哪儿都跟着她,晚上紧紧挨着她睡。我心里抱着一个天真的幻想:只要和姐姐在一起,他就不敢对我做什么。
但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他是一家之主,是这个王国里的暴君。他总有办法。今天让大哥跟他去镇上送酒,明天让母亲和姐姐去外婆家送东西。他总是能精准地创造出那么半个小时、一个小时的空档,让家里只剩下我和他。
当最后一个人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当院子里只剩下我和他时,那种熟悉的、冰冷的畏惧和恐慌就会瞬间归来,将我彻底淹没。他会看向我,眼神里没有了在家人面前的收敛,重新充满了那种掌控一切的、令人窒息的东西。
他知道我想逃离他。
有一次,在又一次得逞之后,他系着裤腰带,看着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眼神里充满恐惧和恨意的我,忽然笑了。那笑容比威胁更让人胆寒。
他走过来,蹲下身,用一根手指抬起我的下巴,强迫我看着他的眼睛。
“躲什么?”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酒后的沙哑,“想着你哥你姐回来了,就能躲掉了?”
我咬紧嘴唇,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告诉你,”他的手指用力,掐得我下巴生疼,“你逃不掉的。这辈子都别想。”
然后,他换上了一副看似“仁慈”的面孔,语气却更加冰冷:“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会对你好,让你有书读,有饭吃。要是不听……”
他顿了顿,那双眼睛里闪过最残忍的光。
“敢告诉谁,我会掐死你。很容易。”他松开手,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就算别人知道了这种事情,你以为你会得到同情?他们只会笑你,看不起你,唾沫星子淹死你!我大不了,和你妈吵一架,日子照样过。但你呢?你以后怎么做人?”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锥,精准地扎进我最深的恐惧里。
他成功地让我相信,出口的后面,不是救赎,而是更可怕的地狱。
我彻底成了他的囚徒。 身体是。 灵魂,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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