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会到尽头。它像一条无限延伸的、黑暗的隧道,我看不见光,只能听到自己空洞的脚步声和身后如影随形的喘息。
时间没有抚平伤痕,它只是把恐惧和痛苦熬煮得更加浓稠,最终沉淀下来的,是恨。日益沉重的、几乎要将我脊背压弯的恨意。
起初,我心底还埋着一粒微弱的、可笑的种子。我还会在夜深人静时,偷偷地祈祷。祈祷我那对虚无缥缈的亲生父母,有一天会突然出现。他们会开着车,或者只是走着路,找到这个村子,找到这个酒坊,泪流满面地把我紧紧抱在怀里,对我说:“孩子,我们来找你了,跟我们回家,以后再没人能欺负你。”
我多么希望他们能像别人家的父母一样,能偶然想起我,能有一丝一毫的爱我、保护我的本能。这个幻想,是我在无数个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夜晚,唯一能用来麻痹自己的止痛药。
可时间长了,药效就退了。
希望一次次落空,门口经过的每一个陌生人,都不是为我而来。期待被反复碾碎之后,剩下的就只有尖锐的碎片。那粒种子没有发芽,它腐烂了,变成了恨的养料。
我开始恨。 我恨那对只存在于我幻想中的男女。 我恨他们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 我恨他们为什么独独把我扔在那条蚂蚁爬行的路上。 为什么我要过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为什么偏偏是我?
后来,我慢慢地、痛苦地明白了。 我就是没人要的。 他们从没想过要找我。 我的诞生,或许本身就是一个错误,而抛弃,只是这个错误的必然结局。指望他们,就像指望酒坊里能自己长出糖来一样荒谬。
我的人生,从起点就被打了个死结。而我所谓的“养家”,正在这个死结上,不断地勒紧绳索。
过了没多久,生活似乎又给了我一个虚假的转折。他给大哥找了个嫂子。大哥和嫂子谈恋爱了,经常通电话,一打就是好久。那时大哥在外地开了个小小的卡拉OK店,不常回家。
有一次,他把我叫过去,用一副为我好的口吻说:“你大哥那边忙,你嫂子一个人过去看他,人生地不熟的。你跟着去,给她做个伴,也见见世面。”
那是我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可以短暂逃离的时光。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跟着嫂子走了。离开村子的那一刻,看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田野,我第一次顺畅地呼吸到了没有掺杂酒味的空气。
嫂子是个性格爽利的人,待我很和气。在那间嘈杂的、疏晴的小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闪着霓虹灯光的卡拉OK店后间里,我度过了几天轻松的日子。不需要时刻竖着耳朵警惕身后的脚步声,不需要担心门会不会被突然推开。虽然只是换了一个地方帮忙干活,但心理上那座大山被搬走了。
正是那次的轻松,像一束强光,猛地照出了我平日所处的黑暗是多么的深不见底。它没有让我感到安慰,反而像一把钝刀,更深刻地割裂了我。
我站在那个灯红酒绿的小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自由的人们,一个念头从未如此清晰和强烈地迸发出来: 我要离开。 我要自由。 我想要我的命运,能握在自己手里,哪怕只有一点点!
这个念头让我激动得浑身战栗,又因为它的遥远而倍感痛苦。
然而,这束光熄灭得太快。
过后没多久,嫂子嫁进了我们家。大哥也似乎安下心来,把外地的卡拉OK店关了,带着新婚的妻子,在镇上盘了一个小门面,开了一个织毛衣的厂子,虽然只有几台机器,但总算安定了下来。
我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大哥大嫂在镇上有了自己的家和事业,我是不是可以借口帮忙,去他们那里住?哪怕只是周末去?我甚至开始在脑子里编织理由。
可我这个幼稚的幻想,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他轻描淡写地击得粉碎。
一次家庭饭桌上,大哥随口提了一句:“要不让疏晴周末去镇上帮帮她嫂子,也能给她做个伴。”
他正喝着酒,闻言把酒杯重重一放,发出清脆的响声,全家瞬间安静下来。
他皱起眉头,一副全然为我打算的严肃表情:“胡闹!镇上人多眼杂,心都玩野了,还怎么读书?她的学业要紧,就得待在家里,安安静静地学习。每个礼拜都得回来,我得亲自盯着!”
我的心脏,在那一刻,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停了一下。血液似乎瞬间逆流,冲得我耳鸣眼花。
我抬起头,撞上他看过来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丝毫对学业的关切,只有冰冷的、不容置疑的警告和掌控。
我什么都明白了。 所有看似合理的安排,都是为了那一条不可撼动的规则:我必须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必须在他的掌控之下。
为什么? 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那条刚刚看到的、通往自由的细微缝隙,在他一句话之间,轰然闭合。 希望的残骸砸下来,把我重新埋进了更深的黑暗里。
绳结,又一次拉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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