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话像一根冰冷的刺，早己扎在世道的心口，渗出麻木的黑血。如今，它又一次，精准地扎进了我的生活。
自从那次养父打来电话，用那副刻意装出的、气若游丝的腔调说他病了，起不来炕了，我心底并非没有过一丝阴暗的预判——或许，老天爷终于开了一次眼。或许，那曾带给我无尽噩梦的源头，终于要干涸了。
我汇去了那笔不情不愿的钱，像给一个无底洞投下石子，甚至吝于听那回响。心里某个角落，或许在冷静地等待着某个消息，某个能让我彻底松一口气、却又因这期盼而感到自我厌恶的消息。
然而，时间一天天过去，年节时通电话，那原本该“病重”的声音，却一次比一次中气十足。从最初的咳嗽喘息，到后来能絮叨村里谁家又出了什么事，甚至还能语气不善地追问我们何时再回去看看。
他不仅没像我以为的那样熬不过来，反而活得更显硬朗了。
为什么？
这个问题像鬼魅，在无数个沉寂的夜里钻进脑海，盘桓不去，啃噬着那点可怜的理智。
为什么他那样的人，能把痛苦当乐趣，将侵犯当权力，毁了我童年的底色，甚至可能间接造就了我姐姐的悲剧之后，还能安然地活着，甚至活得不错？为什么作恶的人，不见天谴，反而似乎被命运轻轻放过？
而我姐，那个一生哑忍、从未伤害过谁、最终被逼至疯癫的女人，却被锁进精神病院的高墙？为什么我，只是想要一点正常的、不受威胁的生活，却要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日夜挣扎在恐惧与麻木的边缘？
酒坊深处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酒坊深处最新章节随便看！天道何在？公理何存？
难道真如那句老话，修桥铺路无尸骸，杀人放火金腰带？难道善良和清白在这世间，并非盔甲，而是招引灾祸的软肋？而狠毒与无耻，才是畅行无间的护身符？
愤怒像岩浆在胸腔里翻滚，灼烧得五脏六腑都疼。那是一种无处发泄的愤懑，一种对不公世道最深的质疑和绝望。我甚至恶毒地想过，是不是正因为他的心黑手狠，毫无负累，所以连病魔都嫌他脏，不肯收他？
可愤怒过后，是更深的无力和虚空。质问苍天，苍天不语。质问大地，大地沉默。
我看着他依旧时不时打来的、理首气壮索要关心的电话，听着他声音里那令人作呕的活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世间，或许本就没有什么因果报应，有的只是赤裸裸的强弱规则和运气随机。好人用道德约束自己，故而步履维艰；坏人摒弃一切底线，故而横行无忌。
他活得好好的，不是因为老天无眼，而是因为老天根本就没眼。
这个认知像最终判决，冰冷而绝望。它抽空了我内心最后一丝关于“善恶有报”的虚幻寄托。
原来，能惩罚他的，从来不是天道，而是更硬的拳头，更狠的心肠，或者……时间。
而我，两者皆无。
我只能看着，听着，忍着。然后继续在我泥泞的人生里，挣扎着，活下去。
窗外天色灰暗，像一块脏了的抹布，永远也擦不干净。
为什么他还能活得好好的？
无人能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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