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他们亲生的。
这七个字，像一道永不会愈合的丑陋伤疤，烙在我的命途之上，也烙在了他们看待我的目光里。它不是血缘的差异，而是权力的宣告，是罪孽的通行证。
“因为你是我们捡来的。”
这句话，童年时听过无数次。有时是呵斥，有时是嘲弄，有时甚至带着一种施舍般的“恩赐”口吻——仿佛捡回我，是天大的仁慈，我便该为此献祭一切，包括身体，包括尊严，永世感激。
于是，一切都有了扭曲的“理由”。
那双肆意侵犯的手，变得“理所应当”。我的身体，仿佛不是我的，而是他们捡来的“所有物”，可以随时查验，随意使用。反抗是徒劳的，哭泣只会招来更粗暴的对待和“不懂感恩”的斥骂。黑暗里的每一次战栗，每一次作呕的触感，都被这句“捡来的”轻轻盖过，仿佛只是主人对物品行使再正常不过的权力。
那些年的每一次触碰，每一次恐吓，都像是在对我无声地宣判：你不属于你自己。你是我们用一点剩饭一件旧衣换来的，你的全部，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该由我们支配。
因为不是亲生的，所以痛苦可以忽略不计。因为不是亲生的，所以眼泪毫无价值。因为不是亲生的，所以我的恐惧、我的羞耻、我破碎的夜晚，都成了他们阴暗欲望里最安全的消遣，不会带来任何良心上的负担。
凭什么？
这个问题在无数个被泪水浸透的夜里，疯狂地嘶吼，却只能闷死在喉咙里，化作无声的哽咽。凭什么捡来的，就意味着可以不被当人看待？意味着自动放弃了被爱护、被尊重的基本权利？
恨意像毒藤，沿着骨骼疯长，缠绕心脏，勒得喘不过气。有时候，那毒藤会开出最暴戾的花——杀了他。
这个念头像闪电，骤然劈亮思维的黑暗角落，带来一阵战栗的快意。想象过无数种方式，每一种细节都清晰得令人害怕。那似乎是斩断所有噩梦、终结一切痛苦的唯一办法。
可是……
做不到。
不是因为胆怯，而是因为清醒地知道，那样做的后果。我不是孤身一人了，我有了孩子，有了这个虽然粗糙却勉强维系的家庭。我若举起屠刀，毁灭的不仅仅是他，更是我身后那两个无辜幼小的生命，以及我自己。我用尽全力才爬出的深渊，不能因为一个烂人，再次坠入万劫不复。
这种清醒，比冲动更残忍。它意味着我必须忍受，必须带着这身污糟的记忆和刻骨的仇恨，继续活下去。看着那个施害者，或许还能活得比我更长久，更心安理得。
无力感像潮水，一次次淹没头顶。最深的痛苦，莫过于此——遭受了极致的屈辱，却无法手刃仇敌，甚至连大声控诉都难以做到，只因那捆绑着“养育”名义的沉重枷锁，和世俗投来的审视目光。
因为不是亲生的，所以连恨，都似乎失去了理首气壮的根基。
我站在院子里，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白痕，又慢慢泛红。
那烙印在灵魂深处的“非亲生”三个字，仿佛永远也剜不掉了。它时刻提醒着我，我的来处，我的屈辱，我无法挣脱的过去。
为什么？
就因为我不是亲生的吗？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可悲的是，这偏偏就是发生在我身上的、血淋淋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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