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的灯,亮得刺眼,像悬在头顶的一轮冷日,灼烤着每一分等待的煎熬。婆婆坐在我旁边的塑料椅上,手一首无意识地搓着衣角,嘴里反复念叨着:“没事的,会好的,菩萨保佑……”不知道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安慰她自己。
我知道她也怕。那是她儿子,是她老了以后的依靠。她的声音听着稳,可那微微发颤的尾音,那不敢与我对视的眼神,都泄露出心底同样的惊惶。
我嗯了一声,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怎么擦也擦不干。不是委屈,是一种更深沉的、无处着力的恐惧。肚子里的小家伙似乎也感到了不安,动得比平时都厉害,顶得我胸口发闷,一阵阵想吐。
时间像是被冻住了,每一秒都拉得无比漫长。走廊里人来人往,哭声、喊声、脚步声混杂在一起,吵得人头昏脑涨,可我又偏偏能清晰地听到自己一下下沉重的心跳。
从晌午等到日头西斜,再到窗外的天完全黑透,走廊的灯次第亮起,照着一地狼藉和疲惫不堪的脸。
终于,那盏灼人的红灯熄灭了。
手术室的门打开,医生穿着绿色的手术服走出来,口罩耷拉在下巴上,脸上带着浓重的疲惫。
我和婆婆几乎是同时弹起来,扑过去。
“医生,怎么样?”我的声音劈裂,带着哭腔。
医生看了看我们,眼神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却又掺杂着不容乐观的审慎:“手术做完了,手指接上了。”
一口气还没松下来,他接下来的话又让心提到了嗓子眼。
“但是,”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伤得太重,血管神经损伤严重,就算接活了,以后功能肯定受影响,不可能像原来那么灵活了。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不可能像原来那么灵活了……
这句话像锤子,砸在刚刚升起的那点希望上,砸得粉碎。他是靠手吃饭的啊!
婆婆在一旁己经念起了佛号,眼泪淌了下来。
我愣了片刻,脑子里闪过他以后可能连筷子都拿不稳的样子,心里像被钝刀子割过,火辣辣地疼。可看着医生疲惫的脸,看着身后还亮着灯的手术室,那点疼又被更强烈的情绪压了下去——
至少,手指还在。至少,人没事。
我用力抹了一把脸,把剩下的泪痕擦干,朝着医生,深深地弯下腰:“谢谢医生!谢谢!能接回来就行……人最重要,真的……谢谢……”
声音哽咽,却说得无比清晰。
人还在,手还在,哪怕不如以前,但天没完全塌下来。这就够了。至于以后的艰难,以后再想办法。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
医生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转身又进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被推了出来,脸色依旧苍白,昏睡着,右手打着厚厚的石膏,被纱布裹得严严实实,看不出究竟。
我跟着平车往病房走,婆婆在一旁絮絮地哭着。
我看着他那张沉睡中依旧皱着眉头的脸,看着那裹成粽子的手,心里那片冰冷的恐慌,慢慢沉淀下去,变成一种更沉重、更坚硬的的东西。
路再难,也得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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