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开颅手术的消息，像滴入油锅的水，在老家那个小小的世界里炸开了花。问候的，帮忙的，看热闹的，人流不断。养母的电话隔三差五，言语间除了焦虑，更多了份暗示：谁谁谁家的女儿特意请假回来了，谁谁谁守在病床前伺候得多周到。
我听着，嗯着，汇去了我能掏出的所有，然后，没有回去。
先前，养父病了。电话里的咳嗽声震天响，诉说着各种不适，语气虚弱，带着显而易见的期盼。亲戚的口信也辗转传来：“你爸这回病得不轻，念叨你呢……”
我听着，问了病情，甚至又挤出了一点钱汇过去，然后，依旧没有回去。
我知道的。我知道老家那口巨大的舆论坩埚早己沸腾。我会成为那些茶余饭后最好的谈资。
“白养了……真是白养了！” “心狠啊，爹妈哥嫂病成这样，面都不露一个。” “嫁得远就是借口，就是没良心！” “听说当初就没要彩礼，倒贴出去的，果然不值钱……”
那些声音，哪怕隔着千里，也仿佛能穿透电波，清晰地响在耳边。他们会在村头巷尾，用那种混合着鄙夷、谴责和一丝看客式兴奋的语调，反复咀嚼我的“不孝”，我的“冷血”。我会被钉在道德耻辱柱上，成为教育自家女儿反面的典型。
若在以前，这些足以将我压垮。我会羞愧，会惶恐，会夜不能寐，会拼命想证明自己不是那样的人。
但现在？
我听着那些隐约传来的指责，心里竟一片平静，甚至有点想笑。
随便吧。
随便外人怎么说，怎么看。他们的唾沫星子，浇不湿我城里出租屋的地板；他们的指指点点，戳不破我为孩子挡风遮雨的屋顶。
我早己不是那个需要靠着旁人认可才能喘气的小姑娘了。生活的重锤早己将我捶打成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外面是风是雨，是褒是贬，都难以再撼动内里分毫。
他们只看到我没回去，没看到我汇出去的那一笔笔浸着汗水的钱，没看到我深夜加班凑钱的疲惫，没看到我被至亲勒索威胁的绝望，更不会看到我心底那一道道从未愈合的、溃烂流脓的伤疤。
他们的“孝道”标准，丈量不了我人生的坎坷和不得己。他们的舌头，决定不了我该怎么做人。
不在乎了。真的不在乎了。
我不是活给他们看的戏子，不需要他们的掌声，更无需畏惧他们的倒彩。我的战场在轰鸣的车间，在孩子的学费单上，在每月准时到来的房租账单里，在如何守护这个摇摇欲坠却属于我自己的小家上。
至于老家那些是非非，那些嚼烂了舌根的评价，就让他们留在那片我拼命逃离的土地上吧。
我关上了耳朵，也关上了心门。人总是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听到的，外面风雨再大，我也只看得见眼前需要我守护的人，只走得起脚下这条蜿蜒却向前的路。
铜墙铁壁，刀枪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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