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的偏殿里，烛火己燃至过半，烛芯爆出的火星落在描金托盘上，烫出点点黑斑。沈凝微指尖着锦盒里的羊脂玉佩，那玉佩上雕着缠枝莲纹，纹路深处却藏着一道极细的刻痕——是“华”字的半边，与前日从锦才人溺亡的荷花池底捞起的碎玉片，恰好能拼合完整。
“小主，夜深了，华贵妃宫里的人还在宫门口打转，说是要‘请’您去回话呢。”晚翠压低声音，袖口沾着的寒气还未散尽，“方才内务府的刘公公递了话，说今日午时，坤宁宫的掌事嬷嬷去了一趟慎刑司，查的是去年冬月里，给锦才人送炭火的宫人名单。”
沈凝微抬眸时，烛火恰好晃过她眼底，映得那点寒芒愈发清晰。她将玉佩拢进袖中，指尖触到袖管里藏着的密信，信纸边角己被反复折叠得发毛——那是她昨日冒险从御书房外的槐树上取下的，上面只写了“坤宁宫藏玉”西字，字迹潦草，像是写的时候极急，还溅了点点墨痕，像是血。
“告诉华贵妃的人，就说我偶感风寒，太医刚来看过，需静养。”她起身时，裙摆扫过脚边的铜炉，炉里的沉香灰簌簌落在青砖上，“另外，把那碎玉片用蜜蜡裹了，送到翊坤宫去，就说是我‘不慎’从锦才人旧物里找见的，请淑妃娘娘帮着辨认辨认。”
晚翠刚应下“是”，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宫人的惊呼。沈凝微猛地攥紧袖中的玉佩，指节泛白——她认得那脚步声，是华贵妃身边最得力的护卫，惯用重靴，踏在青砖上便如敲鼓般震人。
“沈婕妤，贵妃娘娘说了，您若再推托，便是不给娘娘面子，这长乐宫的门槛，怕是要容不下您了。”门外的声音粗砺，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
沈凝微缓缓走到门边，未开帘便先笑道：“劳烦侍卫大哥回禀贵妃娘娘，并非我不愿去，只是方才太医叮嘱，我这风寒怕过了病气给娘娘，反倒不妥。不如明日辰时，我亲自去永寿宫给娘娘请罪，可好？”
她话音刚落，帘外忽然静了一瞬，随即传来一声冷笑：“沈婕妤倒是会拿太医当挡箭牌，只是——”
“只是什么？”沈凝微打断他，指尖悄悄将袖中的密信塞进铜炉下的砖缝里，“难不成，贵妃娘娘还能强闯我的偏殿，硬拉我去回话？”
这话戳中了要害，宫规里虽无明确禁止妃嫔互邀，但强闯同级妃嫔的寝殿，传出去总归是华贵妃失了体面。帘外的人顿了顿，终是撂下一句“明日辰时，娘娘在永寿宫候着”，便带着人离开了。
待脚步声远去，沈凝微才松了口气，转身时却见晚翠脸色发白，指着铜炉道：“小主，方才……方才那护卫的刀鞘上，也有缠枝莲纹。”
沈凝微心头一沉，快步走到铜炉边，伸手摸向砖缝里的密信——指尖触到的，却是一片冰凉的湿意。她猛地将密信抽出，借着烛火一看，只见信纸边缘己被水浸得发皱，上面“坤宁宫藏玉”西字旁，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浅浅的指印，指印边缘泛着青黑，像是沾了毒。
殿外的梆子敲过三更，檐角的铜铃被夜风拂得轻响，衬得殿内愈发静得骇人。沈凝微握着密信的手微微颤抖，她忽然想起锦才人溺亡前，曾拉着她的手说“宫里的玉，都沾着血”，那时她只当是胡话，如今才知，这话里藏着的，是怎样的惊涛骇浪。
她抬头望向窗外，月色被乌云遮了大半，只漏下几缕微光，落在青砖上，像是撒了把碎霜。明日辰时的永寿宫，怕是一场鸿门宴，而坤宁宫的那枚玉佩，还有这封沾了毒的密信，不过是这场棋局里，刚露出的冰山一角。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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