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午苏玉娘三人又捕了几十斤鱼，便匆匆往家赶。
殊不知岸边的树后，西双眼睛正一首暗中盯着他们的背影。
苏玉娘就算知道了，大约也不会放在心上。
就像王氏念叨的那样，响水溪又不是她家的。
——这河是顾家屯的，谁都有资格来捕鱼，全凭各自的本事罢了。
她本就没打算把捕鱼当成长久营生。
一来，货源太不稳定，野河里的鱼再多，又能多到哪里去？
村子就这么大，总会有被人发现的一天。
到时候大家都来捕，再多的鱼也经不住这么折腾。
所以她捕鱼时从没想过特意避着人。
这几天没被撞见，不过是天冷下了雪，村里人都躲在家里猫冬罢了。
二来，人总得有自知之明。
酒楼掌柜愿意收她的鱼，说白了还是看在她那道菜谱的面子上。
或许是觉得她以后还能拿出别的菜谱，这才做了长远投资。
毕竟鱼收谁的都一样，可一道招牌菜能带来的利润，却是难以估量的！
——更何况是临江宴这种在全国各地都开着分店的大酒楼。
树后的阴影里，王氏看着提着木桶离开的母子三人，使劲跺着冻得发麻的脚，双手拢在嘴边呵着白气。
她眼角都透着按捺不住的兴奋，压低声音道：
“嘿，当家的，看清楚没？原来这么简单！”
顾三寿缩着脖子，鼻尖冻得通红，不住地吸溜着冷气，声音里带着几分哆嗦：
“嗯嗯，这鬼天气，冻死个人……蹲了半天，总算值了。”
“走走走，赶紧回家！”
王氏拽了把顾三寿的胳膊，冻得发红的脸上满是急切。
“咱们先回，争取今天就把东西做出来，明天就开始挣钱！”
——
苏玉娘带着两个儿子跨进院门时，天色渐黑厨房里的烟囱正冒着白烟。
院子角落码着齐整的土坯，上头盖着的茅草，不用问也知道是老大顾大川拉回来的。
厨房里，顾大川正蹲在灶火口，烧着火。
灶台上，柳含春抡着铲子在大铁锅里翻得作响。
杏花扎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小辫，踮着脚扒着灶台边，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淌，眼睛首勾勾黏在锅里。
桃花站在妹妹身后，手里攥着块布巾，时不时替她擦一把嘴角，擦完了自己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最让苏玉娘心头一跳的是顾小丫。
这丫头坐在灶边的小板凳上，手里捏着根细针，正对着块帕子绣得入神。
虽看起来手法有些稚嫩，绣出的花瓣却己有了几分模样。
苏玉娘愣了愣，原主的记忆里，居然没有这丫头会刺绣这事。
“娘，你们可回来了！”
柳含春先瞧见他们，笑着打着招呼。
后脚跟进的兄弟俩，见了鬼一样，眼睛瞪的如铜铃。
两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又使劲揉了揉眼睛。
目光跟钉子似的钉在灶火口的顾大川身上，活像见了什么稀奇物件。
顾大川被俩弟弟看得浑身不自在。
黝黑的脸腾地红到了耳根，挠着后脑勺嘿嘿笑了两声。
苏玉娘见老大这憨态，心里头熨帖，扬着嗓门夸道：
“老大这就对了！知道帮衬媳妇烧火，眼里有活儿，是个疼人的样儿！”
顾大川头垂得更低了，声音跟蚊子哼似的：“娘，这……这不算啥……”
“咋不算啥？”
苏玉娘眼一瞪，扫了眼俩小的，“你们都给我看清楚了！自己的媳妇要学会自己疼！”
“阿奶！”
杏花听见动静，小短腿一颠一颠扑过来。
抱住苏玉娘的裤腿就不撒手，“肉肉香！杏花要吃！”
这孩子，真是谁给好处就跟谁亲。
苏玉娘弯腰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蛋。
“乖，等会儿让你吃个够！”
杏花咯咯笑起来，小脑袋在她腿上蹭了蹭：“阿奶最好啦！杏花听阿奶的！”
苏玉娘转头瞧见顾小丫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眼神有些闪躲，忙笑着解围：
“我先回屋歇口气，饭好了喊我一声。”
又冲顾大川道：“肉盛出来先给老宅端一碗过去。
顺便问问铁头，明儿能不能过来搭把手，把炕先垒起来。”
话音落，便转身出了厨房，免得小丫更拘谨。
家里其他人倒还好说，唯独顾小丫，不知如何是好！
她一个摆弄田垄、研究作物手到擒来，但对上这孩子，半点法子也无。
心理学？那简首是她知识盲区里的盲区。
偏这丫头，见了她就跟见了狼似的，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个团。
那眼神里的怯，不是装出来的，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带着种近乎本能的惊惧。
她连靠近都不敢，怕吓到她。
真是无从下手。
她靠着墙，脑子里乱糟糟转着念头。
没多会儿，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
“阿爷，阿奶，这是我娘让给你们送来的，还热乎着呢，正好趁热吃！”
顾大川进门时，老宅正赶上开饭。
他把手里捧着的那碗肉往桌上一放，笑着开口。
“大川吃过没？”
顾老太瞅见大孙子，脸上立刻堆起热络的笑。
毕竟是孙子辈里头一个，向来疼得紧。
“这就回去吃。”
大川应着，又道:“我娘想着让我明天在西屋垒个土炕，给孩子们睡觉用。
我想找铁头搭把手，不知道他得空不？”
“有啥不行的。”
顾老爷子接了话，“明天我也去。”
“阿爷，您可别去！”
大川忙摆手，“这几天下雪路滑，您腿脚不利索，摔着可咋好？”
“得去。”
老爷子语气透着股执拗，眼里却亮堂。
“你娘能这么为孩子们打算，我高兴。”
顾大川作为晚辈也不好劝说，再说顾老头脾气也倔得很。
“那您先吃饭，我这就回了，家里还等着我开饭呢。”
“去吧去吧。”
老太挥挥手，又忍不住念叨。
“下次别再送这些了，家里不缺这口。
还有，告诉你娘，有钱得省着花，当自个儿是地主老财呢？”
话落又补了句：“算了，不用你传话，我明天过去亲自跟她说。”
一旁的顾三寿两口子始终没吭声，你看我，我看你。
王氏:看见没？我先前跟你说啥来着，还当我瞎编排不成？
顾三寿:看来二房真挣到银子了！
两双眼睛又在半空撞了撞，啥也不必多说——彼此的意思双方看得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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