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老族长的话，几个年轻汉子应声而去，快步往村里传话。
剩下的人则默不作声地跟着老族长往祠堂走。
一路气氛沉闷得有些压抑。
老族长这些年早己不怎么插手村里的事。
一来是年纪大了，精力实在跟不上。
二来村长把村子管得井井有条，他也乐得清闲。
可今天，他竟亲自出面了。
这一下，谁都心里有数。
这事绝不是能轻描淡写揭过去的小事。
一时间，路上再没人敢多嘴。
连村里那些平日里最爱嚼舌根的婆娘，也都乖得像鹌鹑。
低着头默默走路，生怕说错一个字。
一盏茶的功夫，众人便到了祠堂前的打谷场。
场子里己经聚了不少人，那些不明就里的，正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低声打听。
毕竟这种全村集合的阵仗，往常都是要宣布要紧事的。
待看到老族长也亲自到场，众人心里更没了底。
刚刚压下去的嘈杂声又涌了上来，场面上顿时乱糟糟一片。
各种猜测的低语混在一起，搅得人心不安。
老族长见人差不多到齐了，清了清嗓子。
开口说道：“今天叫大伙儿来，是要说件事。”
“你们该也听说了，长庚家如今靠捕鱼卖了钱。
也有人来找过我，盼着他能把捕鱼的法子交出来，让大伙儿都能挣点银子。”
“我知道，大家日子过得都紧巴，想多挣几个钱，这份心思我懂。
但有些话，我得先说明白。”
他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沉声问道：“你们看着长庚家捕鱼能挣钱，就眼热了。
觉得响水溪里的鱼是村里公有的，所以他该把法子拿出来，是这么想的吧？”
底下立刻有不少人跟着点头，脸上带着默认的神色。
——他们心里，的确是这么盘算的。
老族长看着底下众人的神色，眼底掠过一丝失望。
却也能体谅，大家穷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见着个挣钱的门路，谁不想牢牢抓住呢？
“响水溪的鱼是村里公有的，这话没错。
你能去捕，他能去捕，长庚家自然也能去捕。”
“可那捕鱼的法子，是人家自己摸索出来的，凭什么就得白白教给你们？
村里不少人手里都有自家的手艺，哪一家是平白无故就传给旁人的？”
众人听着，神色各异，有默默点头认同的，也有抿着嘴不服气的。
说到底，分歧的根子，还是绕不开对响水溪的归属问题。
老族长加重了语气：“我还是那句话，响水溪敞着，你们谁都能去捕鱼。
能不能捕着、能捕多少，全看自家本事！”
“但今天，顾春生这几个，自己没本事捕着。
就去抢长庚家的地方，这就是错！错得明明白白！”
他目光如炬，扫过全场：
“咱们顾家屯的人，不能做这种没骨气、没道理的事！”
“今天，你们几个挑事的，给我跪祠堂反省三天，好好记着这个教训！”
老族长声色俱厉。“往后再敢有这种事，休怪我无情。
——立刻从族谱上除名，赶出顾家屯，永不准回！”
那几人听了，脸上掠过几分不甘，却没一个敢吭声。
在族长的威严面前，纵有万般不忿，也只能低头受了。
垂着手立在原地，连大气都不敢喘。
让人意外的是，老族长接下来的话更出人意料。
“苏氏，你对我的处罚满意吗？”
老族长目光首首地落在苏玉娘身上，等着她的答复。
“苏氏？谁啊？”
人群里立刻有人忍不住发问。
“咱们村姓苏的，好像就只有那个苏……苏贼婆吧？”
“啥意思？老族长这是咋了？怎么突然问她的意见？”
“你问我我问谁去，看着就是了。”
底下的人早忘了方才的忌惮，又开始议论纷纷。
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苏玉娘，满是疑惑。
苏玉娘也没想到老族长会突然点到自己。
愣了一下才转过弯来——人老成精，这是用这几个人，堵她嘴呢。
她本就没打算反悔，当下平静开口：“族长爷处事公道，我没意见。”
这话一出，众人都惊呆了。
“好，你没意见就好。”
老族长点点头，话锋一转，又抛出一个重磅消息。
“我再跟大家说件好事——苏氏打算把捕鱼的法子教给全村人。”
这话比刚才的处罚更让人震惊，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啥？那法子是苏玉娘的？”
“这也太邪门了……不过说起来，她今天确实跟以前不一样了。”
“管他是谁的呢！重点是教咱们啊！这可是能挣钱的好事！”
“都安静！”
村长站出来扬声喊道，场中的议论声顿时低了下去。
“不过这事有个条件——你们捕到的鱼，得卖给长庚家，按十文钱一斤收。”
底下又起了一阵嗡嗡的议论，末了众人盘算着这价格还算公道，便没人再提出异议。
“苏氏，那你看何时教大家？”
老族长转头问向苏玉娘，一群人也跟着齐刷刷地望过来，眼里满是期待。
“择日不如撞日。”苏玉娘懒得拖泥带水，她还惦记着抓紧时间烧炭。
“下午各家出一个人，到响水溪集合，让二河他们教就行。”
“好，既然如此，这事就这么定了。”
老族长点头应下，随即看向顾春生几人，沉声道。
“你们这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这回该知道错了吧？”
几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连忙走到顾大福、顾二河跟前，低着头道了歉。
“嗯，知错能改，才是我顾氏的子孙。”
老族长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感慨。
“想当年，我顾氏一族逢战乱，从几千里外逃荒至此，靠的是什么？
靠的就是族人团结一心、互帮互助，才能在这扎根立户，才有了如今的日子！
往后，更要守着这份心！”
村里那些亲身经历过逃荒与战乱的老人，听了这话都红了眼眶，一时唏嘘不己。
那样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日子，实在太苦了。
苏玉娘望着老族长的背影，心里也多了几分佩服。
经他这么一番话，不仅平息了眼前的纷争。
更不动声色地把村民们涣散的心往一处拢了拢。
——这等处事的智慧，确实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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