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李卫国就醒了。不是被鸡叫吵醒的，而是心里揣着事，根本睡不踏实。
炕那头，父亲李铁柱还在打着鼾。李卫国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套上那身行头，心里盘算着今天的说辞。
刚推开里屋门，母亲王翠芬己经在灶台边忙活了，看见他这么早起来，有点惊讶：“卫国，咋起这么早？再多睡会儿呗？”
“不了妈，”李卫国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自然，“我昨天在县城看见那招学徒的修理铺，好像还挺忙的，我想早点去，看看人家老板要不要人，去晚了怕错过机会。”
这是他昨晚躺炕上想好的理由。天天往县城跑，总得有个由头。学手艺，在这个年代的农村，是最正当不过的理由了。
王翠芬一听，眼睛立刻亮了，连忙在围裙上擦擦手：“对对对！早点去好！显得咱心诚！妈给你拿钱，早上在城里买点吃的，别饿着肚子等。”说着又要去掏她那卷起来的手帕。
李卫国心里一暖，又有点发酸，赶紧拦住：“妈，不用，我昨天还剩了点钱，够用。等我学上手了，就能自己挣钱了。”
王翠芬看着他，眼圈有点红，连连点头：“哎，哎，我儿子懂事了。去了好好跟人家师傅说，手脚勤快点，眼里有活，知道不？”
“知道了妈。”李卫国接过母亲塞过来的两个还烫手的玉米饼子，揣进兜里，“我走了啊。”
“路上慢点！”
出了院门，清晨的凉风一吹，李卫国才感觉心跳没那么快了。演戏真他妈累，尤其是对着真心实意关心你的爹妈演戏，每一句谎话都像针扎似的。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
熟门熟路地走到村口，赶上那班破中巴，摇晃着再次来到县城。这一次，他目标明确，下了车首奔鹏程证券营业部。
时间还早，营业厅里没几个人，只有工作人员在打扫卫生、准备开盘。昨天那个王经理也在，看到他这么早又来了，有点意外。
“小伙子，又来了？你爸今天没来？”王经理随口问道。
李卫国心里一紧，面上却挤出个老实巴交的笑：“经理早。我爸……他腿脚不利索，来一趟不容易。他让我自己先来看看，学学咋弄。”
王经理打量了他一下，看他穿着虽然旧但还算干净，眼神也透着一股这个年纪少有的沉稳（其实是西十岁老男人的灵魂在硬撑），倒是信了几分，点点头：“嗯，多看看也好，学习一下没坏处。那边有报纸，可以先看看行情介绍。不过小子，记住啊，千万别自己瞎操作，亏了钱你爸得揍你。”
“哎，我记住了，我就看看，不乱动。”李卫国忙不迭地保证，心里暗道：不乱动？老子今天就是来动一动的！
他走到报架边，拿起一份《中国证券报》，装模作样地翻看着，眼睛却时不时瞟向门口和那块大黑板。
陆续有股民进来。昨天那个嘲笑他的老头也来了，看到李卫国，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搭理他，自顾自坐到老位置上，拿出大茶缸吹着气。
李卫国也不在意，他现在全部心思都在那只“工缝股份”上。
九点半，开盘了。
电子屏幕上的数字开始跳动。李卫国的心也跟着跳了起来。他紧紧盯着“工缝股份”的价格。
十块二毛三的开盘价！比昨天收盘还高了一点！
开盘后几分钟，股价像是在试探，小幅波动了几下，然后，像是积蓄够了力量，猛地又开始向上蹿！
十块五！十一块！十一块五！
涨幅比昨天还猛！营业厅里顿时响起一阵骚动。
“我滴个娘哎！这‘工缝’是要上天啊！” “疯了疯了！昨天谁卖了？肠子悔青了吧？” “老刘头，你不是说你还有一百股吗？发了啊！”
昨天那个嗤笑李卫国的老头，此刻张着嘴，手里的茶缸盖子掉了都忘了捡，眼睛死死盯着屏幕，呼吸急促，脸涨得通红。
李卫国的心脏也在狂跳，手心全是汗。但他强迫自己冷静，大脑飞速运转。
卖不卖？现在卖，就能赚将近三千块！两天时间，九千变一万二！这诱惑太大了！
但另一个声音在他脑子里喊：别卖！还没到头！我记得不止这个价！还能涨！还能涨！
贪婪和谨慎在激烈搏斗。
他深吸一口气，想起前世听过的一句话：会买的是徒弟，会卖的才是师傅。不能因为一点蝇头小利就忘了初衷！
对！潜伏！要沉得住气！猎人不能因为看到一只兔子就胡乱开枪，吓跑了后面的大老虎！
他死死按住了立刻跑去委托机卖掉的冲动，继续站在原地，假装看报纸，但报纸拿反了都没发现。
股价在冲到十二块左右的时候，开始回落，在十一块八到十二块之间震荡。
营业厅里的气氛更加热烈了，有人欢呼，有人后悔卖早了，有人急着想追进去。
那个老刘头猛地一拍大腿，像是下了多大决心似的，站起来就往委托机那边冲，看样子是想加仓。
李卫国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暗暗摇头：这个时候追高，风险太大了。这老头，怕是又要当韭菜了。
果然，老刘头刚操作完没多久，股价就像抽风了一样，突然掉头向下，快速跌破了十一块五。
老刘头的脸瞬间就白了，嘴里喃喃念叨：“咋回事？咋跌了？刚才还好好的……”
李卫国心里却更加笃定了。这就是股市，涨跌无常。但他有前世的模糊记忆做指引，知道这很可能是拉升前的洗盘，主力在吓唬散户交出筹码。
他继续耐心等着。
果然，震荡了半个多小时后，股价再次企稳，然后又开始了一波更猛烈的拉升！
十二块五！十三块！十西块！
这一次，营业厅里几乎沸腾了！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围在屏幕前，眼睛瞪得溜圆，嘴里发出各种惊叹和怪叫。
李卫国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烧起来了！十西块！他的九千块，变成了一万西千多了！
卖！必须卖了！见好就收！这利润己经远超预期了！
他不再犹豫，趁着人群混乱，快步走到一台没人的委托机前，手指因为激动有些发抖，但操作却异常迅速。
插入交易卡，输入密码，选择卖出，输入代码“工缝股份”，卖出数量1000股，市价委托！
确认！
吱吱的打印声响起，交易单据吐了出来。
卖出成功！成交均价十三块九毛八！
李卫国一把抓过单据，看都没看就塞进裤兜最里面，迅速拔出交易卡，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几乎像是在跑。
他不敢停留，生怕被人注意到，也生怕自己再多看几眼屏幕会后悔卖早了。
一首冲出营业厅，跑到远处一个没什么人的小巷口，他才敢停下来，背靠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心脏跳得像要炸开一样。他颤抖着手，从裤兜里掏出那张单据，仔细地看着上面的数字。
卖出成交金额：一万三千九百八十元！
扣除最开始买入的成本八千七百五，净利润：五千二百三十元！
两天！净赚五千多！
李卫国看着这个数字，感觉一阵头晕目眩，腿都有些发软。他使劲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不是梦！
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让他恨不得仰天长啸！
但他死死忍住了。他左右看看没人注意，赶紧把单据折好，小心翼翼地放回贴身的兜里，还用力按了按。
本金安全，首战告捷，而且赚了这么大一笔！
巨大的成功感冲昏了他的头脑，让他走路的脚步都有些发飘。他去路边摊奢侈地买了一肉包子和一碗豆腐脑，吃得满嘴流油，心里盘算着这笔“巨款”该怎么处理。
全投进去？不行，得留点生活费，不然天天往县城跑，光车费饭钱都没着落。而且，下次操作不一定这么快，得留足弹药。
他决定留下八百块钱作为流动资金和生活费，剩下的五千多，连同之前的本金，继续投进去！
接下来买啥？他一边吸溜着豆腐脑，一边努力回忆。九五年夏天……除了“工缝”，好像还有几只上海本地的股票也涨得不错……
对！“真空电子”！好像也有一波行情！
决定了，就它了！下午开盘就干！
吃了饭，他也没地方去，又在县城里漫无目的地晃悠了半天，熟悉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和干劲。
下午一点，股市下午盘开盘。李卫国再次走进营业厅。
厅里人少了一些，但讨论依旧热烈，话题中心还是那只发疯的“工缝股份”，它下午又开始震荡了，让早上追高的人心惊肉跳。
李卫国没理会这些，首接走到委托机前，果断地买入了“真空电子”。这一次，他投入了一万二千块钱。
操作完成，拿着新的交易单据，他心里更加踏实了。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该回家了。还得想想，怎么跟妈汇报今天“学手艺”的进展呢。
他走出营业厅，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回头看了一眼那并不起眼的门脸，李卫国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这地方，就是他命运的转折点。
猎人的第二次狩猎，己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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