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瘴林的瘴气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参天古木的枝干扭曲交错，遮天蔽日，只有零星的阳光透过叶缝，在布满苔藓的地面投下斑驳的光点。空气中漂浮着淡绿色的雾气，吸一口就觉得喉咙发紧，地上随处可见枯死的鸟兽尸体，皮肤泛着诡异的青黑色——显然是中了瘴气或毒草的招。
萧逸尘扶着额角，踉跄着靠在一棵树上。他本是上京赶考的书生，路过青阳城时听闻毒瘴林深处有本失传的《毒经》，想着借来参透其中医理，也好悬壶济世，没承想刚进林就被瘴气迷了方向，连随身的书箱都丢在了半路，只攥着一本翻旧的《本草纲目》。
“这鬼地方……到底怎么走出去？”他揉了揉发晕的头，刚想再往前走，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竟是一截缠着毒藤的枯骨。
萧逸尘吓得后退半步，儒巾都歪了，青衫的下摆也被毒草勾破了个口子。他自幼饱读诗书，哪见过这般阴森景象，手心瞬间冒了汗，嘴里喃喃念着“子不语怪力乱神”，却还是忍不住往西周张望。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淡淡的草药香——不是普通的药香，而是带着一丝冷冽的苦气，像是某种剧毒植物的味道。
萧逸尘心里一紧，赶紧躲到树后，从树干的缝隙里往外看。
只见穿青衣的女子抱着一只白绒小奶狗，正蹲在不远处的废井边，手里拿着一把银锄，小心翼翼地挖着什么。女子发间的墨色毒花在瘴气中微微晃动，腰间的蛇纹小囊随着动作轻摆，正是刚进林的幽荼荼。
她挖出来的是几株紫黑色的小草，叶片上沾着黏液，正是她要找的毒瘴草。幽荼荼将草放进随身的竹篮，起身时，眼角的余光正好瞥见了树后的衣角。
“出来。”她声音清冷，手己经摸向了腰间的毒粉囊，“别躲了，瘴气里藏不住活人的气息。”
萧逸尘知道躲不过，只好硬着头皮走出来，拱手作揖：“在下萧逸尘，乃上京书生，不慎迷路误入此地，并无恶意，还望姑娘海涵。”
幽荼荼上下打量他一番：青衫整洁（除了破口），儒巾端正，手里还攥着本医书，看起来确实像个文弱书生。但毒瘴林偏僻凶险，一个书生孤身闯入，难免让人起疑。
“迷路？”她挑眉，往前走了两步，小奶狗从她怀里探出头，对着萧逸尘“汪”了一声，“这林子里连猎户都不敢深入，你一个书生，怎么会跑到这儿来？”
“实不相瞒，”萧逸尘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在下听闻林中有本《毒经》，想着借来研究医理，也好治病救人，没承想……”
他的话还没说完，幽荼荼突然笑了——不是温和的笑，而是带着几分玩味的冷笑。她抬手，一道淡绿色的粉末从指尖撒出，落在萧逸尘面前的地上，瞬间将一片毒草腐蚀得冒出白烟。
“研究医理？正好。”幽荼荼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我这儿缺个试药的，你要是肯留下帮忙，等我炼完药，就带你出去。”
萧逸尘吓得脸色发白：“试药？姑娘说笑了！在下是读书人，怎可做此等拿性命开玩笑的事？成何体统！”
“成何体统？”幽荼荼挑眉，上前一步，指尖的毒粉几乎要碰到他的脸，“在这毒瘴林里，活命比‘体统’重要。要么留下试药，要么现在就变成地上的枯骨——你选哪个？”
小奶狗像是在帮腔，对着萧逸尘龇了龇牙，爪子上还沾着点刚蹭到的毒瘴草汁液。
萧逸尘看着地上被腐蚀的毒草，又看了看幽荼荼冰冷的眼神，知道她不是在说笑。他咽了口唾沫，攥紧了手里的《本草纲目》——他还没考中功名，还没实现悬壶济世的愿望，可不想就这么死在毒瘴林里。
“我……我留下。”他咬了咬牙，像是做了极大的决定，“但我有个条件：试药可以，但若发现药材配伍有误，我要指出来——我不能让你用错药，白白伤了性命。”
幽荼荼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有意思。行，只要你老实试药，听你的。”
她转身走到废井边，从竹篮里拿出一个黑色的陶罐，里面装着粘稠的墨绿色液体。“这是‘瘴气解’，刚用毒瘴草初炼的，你先喝一口试试。”
萧逸尘看着陶罐里的液体，闻着那股刺鼻的苦味儿，胃里一阵翻腾。但他还是接过陶罐，闭紧眼睛喝了一小口——液体入喉，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扎喉咙，紧接着肚子里传来一阵绞痛。
“怎么样？”幽荼荼盯着他的脸，观察着他的反应。
萧逸尘捂着肚子，额头上冒出冷汗，但还是强撑着说：“太……太烈了！毒瘴草性寒，你又加了‘穿心莲’，两者相冲，会伤脾胃。应该加点‘甘草’调和，再用‘蜂蜜’收味，不然不仅解不了瘴气，还会伤了根本。”
幽荼荼眼神一动——她确实加了穿心莲增强药效，没考虑到药性相冲的问题。她从腰间摸出一个装着甘草粉的小囊，倒了点进陶罐，搅拌均匀后递给他：“再试试。”
这次萧逸尘喝下去，虽然还是苦，但绞痛的感觉轻了很多，喉咙也没那么刺了。他点了点头：“这样就对了……不过还能再改进，要是有‘薄荷’，加点进去能清头目，更适合瘴气环境。”
幽荼荼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突然觉得这个书生也不是那么没用。她从竹篮里拿出一个空白的竹简和一支炭笔：“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试药记录员’，把每次试药的反应和改进方法都记下来。”
萧逸尘接过竹简，立刻拿起炭笔，开始记录刚才的试药过程，字迹工整有力。他一边写，一边还在嘀咕：“刚才那‘瘴气解’还能加‘金银花’，清热解毒……对了，你有没有‘金银花’？”
幽荼荼看着他埋头记录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她抱着小奶狗，靠在树上，看着书生认真的侧脸，突然觉得这毒瘴林的瘴气，好像也没那么难闻了。
“走吧。”等萧逸尘记完，幽荼荼开口道，“前面还有几株‘腐心草’，得去采了——不过那附近有魔物，你跟紧我，别乱跑。”
萧逸尘赶紧收好竹简和炭笔，跟上她的脚步：“腐心草？那草剧毒，你采来做什么？”
“炼药。”幽荼荼头也不回，“对付那些藏在暗处的家伙，没点厉害的毒药可不行。”
小奶狗从她怀里探出头，对着萧逸尘摇了摇尾巴，像是在欢迎他的加入。萧逸尘看着前面青衣女子的背影，又摸了摸手里的竹简，突然觉得——这趟毒瘴林之行，或许不像他想的那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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